青云玉(61)

作者:夏眠夜 阅读记录

陈以容打从心底敬佩人的聪慧机敏,这样的事情,果真瞒不住萧嘉淮。

“所以,你便在我出城后,一路跟随了过来?”

“是。”萧嘉淮毫无迟疑的点头,“起初我只是担心你,怕丞相会暗中派人埋伏,对你不利。可是没成想,竟然看到了那样的一幕……”

他说到最后,目光倏忽黯淡。可他何尝不明白?陈以容有不得不效忠的人、有不得不那样做的理由。

萧嘉淮又有几分不死心,抬起眼眸,似要穿透人心底般望着他,又道:“可是阿容,如果有一天,他让你铲除的人是我,你也会,那样做吗?”

陈以容眼睫微颤,身形幢幢,他回望向萧嘉淮,唇间颤抖着难以回应。

他想说,若真有那一日,九五至尊的帝王要他心爱之人的命,那便是让这天下易主又何妨?

都是让他生不如死,那不如做回独寻那一抹暖光的飞蛾。哪怕前路难阻,或终究要落个粉碎成灰烬的下场,亦会无怨无悔。

在险象环生的宫墙与朝堂间,他虽生来就是局盘内的黑子白棋,却从不是卑命,尔虞我诈不过是利益牵扯的丝。若他窝了满腔的算计,踩尸骨、染鲜血,以纪国公府在大齐的势力与威名,未必不会爬到更高的地位。

只是一直以来,甘于为人臣罢了。

这念头稍生,杀意在眼底划过一瞬,陈以容又很快清醒。

若那一日真将到来,势必会引起山河动乱,百姓民不聊生。

可陈以容自南蛮之战归来,早已见识过战乱后的残破城池。故而平生所愿,是想永远看着这大齐的山河永固,想永远看到熙攘人群的繁华盛景。

“若真有那一日,我会辞官归隐,带你远走高飞。”陈以容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哥哥,我坚信,大齐山河之广阔,总有让我们安身之处。”

萧嘉淮原以为人会说,要去求陛下放他一条生路。却未料到,陈以容是想抛弃功名利禄,舍弃满身的荣华富贵,带他潜逃而去。

只这一瞬里,萧嘉淮承认,自己的心从未跳得这般剧烈。

他有些声音颤抖的问道:“所以对你而言,我比一切都重要对吗?”

陈以容点头而应,又伸手指向他腰间,“况且我们还有青云玉,真有那一日,它就用来救你的命。”

萧嘉淮将陈以容紧拥怀中,千言万语皆被堵塞,眼角似是湿润。

青云玉、官位,这些都是对陈以容而言重要的东西。可他的阿容从未替自己考虑过半分,只想着如何救他的命。

“好了,阿容。不要再说了。”

——不必说了,我已明白你的心意。在你的心中,原来我早已胜过了一切,可我竟还会疑你、猜忌你,认为你对我的隐瞒,是不信任。

陈以容回拥过萧嘉淮,安抚着情绪波动起伏的人。

“殿下,我不愿为乱臣贼子。所以若真有哪一日,我可以为了你,舍弃所拥有的,带你去过自由的日子。”

只这一瞬,萧嘉淮觉陈以容亦皎如月,似多年前破败冷宫间悄然而现的孩童,心间忽荡起一池云锦。

萧嘉淮指腹温烫,轻落抚上陈以容的唇。他们相视间的深情,端的是一幅岁月静好。

第53章 坦诚

丞相回乡途中遭遇草寇截杀之事,已在朝中传扬开来。

众臣虽表面道是他应得的报应,但私下仍纷纷揣测此事或为陛下之意。

那位尊贵帝王,疑心何其深重?又怎会真那般仁善,放那十恶不赦之人一条生路。不过是在臣民面前做戏罢了。

陈以容起初仍忧心三皇子会有他谋,可转念一想,人如今已无重臣相助,可谓是孤立无援。只凭借他一人,恐再难掀起风波,或许一切都将归于平静。

而一连数日也确实风平浪静,直至一日早朝间的风波打破这份宁静。

晨起之时,已然是霜蟾微光交叠,陈以容微阖眼睑,乍觉头顶胀麻,大抵是昨夜忙碌至太晚的缘故。

以至于早朝叩拜帝王后,陈以容仍有几分困倦。他双眸略微失神,盯着足下官靴,思虑这上面图案纹路精致,若是自己缝制,不知要耗费何等久的时间。

忽御史大夫步至殿中,躬身向文景帝道:“臣有本启奏。”

文景帝难得见自己这位岳丈出面,倒也生出几分兴致。他一向在朝中明哲保身,不结交亲友,不与人为伍,不知此番是何等要事,值得他老人家亲自出面?

“准奏。”

御史大夫面色严肃,扬声道:“臣欲弹劾三皇子。先前丞相结党营私、藏污纳垢之事,与其息息相关。臣亦听闻,三皇子时常流连于清音坊,明面上是花天酒地,实则结交党羽。”

此言一出,朝臣们皆窃窃私语起来。

这三皇子若真做此事,那便是有图谋皇位之意。大齐已有储君,若他仍有动摇国本的心思,岂不是不忠不孝?

文景帝听闻御史大夫这番话后,神色骤然冷淡。他宛若寒潭的眸凝视下方的岳丈,心中隐有波澜起伏。

人所言之事他怎会不知?可那三皇子毕竟是他的儿子,御史大夫这般公然弹劾,岂不是要至他颜面于不顾?

故而文景帝再开口时,声音亦是清泠:“哦?沈爱卿是说,三皇子也笼络朝臣,有对朕不忠之意?”

天家父子,就算偶然会有猜疑,但终究血浓于水。

御史大夫之意文景帝再明白不过,他先前与太子等人筹谋,只朝夕之间,让两朝元老的丞相沦为罪人。

那丞相虽有功绩在身,但到底只是臣子。况且他也确实罪大恶极,加以处置也是应当。可如今御史大夫言之凿凿要弹劾之人,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在意亲生骨肉是一方面,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便是若他当真处置了自己的亲子,史书工笔将如何记载他的狠戾?

御史大夫听到文景帝此言,品鉴出帝王语气间的冷漠,显然是对自己此举不满。

他眉头紧蹙,不明白这位曾经爱民如子、深明大义的明君,怎会说出今日这般话来?或许是这位帝王早已年过四十之故,不似从前清明。

大理寺卿见人许久未语,出面直言:“陛下,臣在查抄清音坊时,也确听人有所提及。三殿下曾在清音坊内多次宴请朝臣,酒过三巡,便会、会……”

“会什么?”文景帝厉声询问。

“会道太子殿下非最具贤能之人,不过是因中宫嫡出,故而被封为储君。”

大理寺卿跪下后俯身叩首,他稍作停顿,又心下一横道:“陛下,三殿下此番言论诉说过多次,所谓酒后吐真言,恐怕他是早已对您生怨啊!”

“荒唐!”文景帝愤然起身,企图制止他们的言辞。

若说笼络朝臣那是不忠,那这番狂悖之言若当真属实,便是要置三皇子于万劫不复之地!若他堂堂一代君王,就此轻易纵容,恐会引起朝中轩然大波。

此时传扬开来,又有谁会敬重他这个帝王?

“陛下,此事微臣可以作证。”右通政也站出来,跪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面露哀愁,“臣昔日与诸位同僚,皆受到过三皇子身边侍卫周信的威胁!”

文景帝万万没料到,会给三皇子最终致命一击的人,会是前些时日,太子亲自向他举荐的右通政。

文景帝阖眸深吸一口,这其中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御史大夫是太子的外祖,大理寺卿亦是其同盟大皇子的母族族亲,而这位右通政,也是太子在朝中的势力。

太子如今羽翼渐丰,在朝中已有自己足以信赖的重臣,所以对于野心昭昭、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三皇子,也不再顾念手足之情,想要将其一举除之。

很好,这便是他亲自选择的太子,不枉费他多年的苦心教导。

陈以容在这一声声弹劾中逐渐清醒,他冷眼旁观着,亦是心知肚明。

新的风波又将翻涌,而太子此番是欲将三皇子逼上绝路。这就是皇家,哪怕亲如手足兄弟,也会因自身地位而对那人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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