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玉(70)

作者:夏眠夜 阅读记录

“陛下!”

“父皇当心——”

耳畔传来的呼声凄厉,不知是出自于谁口。只是众人纷纷赶到时,见到了萧嘉淮挺身而出,抵挡住那刺向天子的一箭。

那箭狠嵌进萧嘉淮胸膛近乎临近心脉的那处,颤若浮萍的肩胛瞬时激起一片红雾。他木讷般垂首看到横于胸口的箭,直至不受控制的倒进血泊中时,仍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原来痛到极致,是无法感觉到的。

陈以容望着眼前的一幕,硬生怔愣,随后近乎癫狂般的奔至萧嘉淮身侧,将人抱入怀中时,眼角难以抑制的流淌下泪水。

文景帝惊魂未定,此时也来不及安抚被吓到花容失色的皇后。堂堂一国之君,蹲踞在自己儿子身侧,语无伦次的喊道:“淮儿、淮儿,宣御医,天德,快宣御医啊!”

铁器与血腥味混杂,直钻陈以容的鼻翼间。他颤巍不安的掌心搭覆上萧嘉淮胸口伤处。

人的胸膛被汩汩鲜血糊得满是,那锦绣袍裳也烙上了污印,无论陈以容怎样揩拭,都难以抹去。

陈以容抱着人心头凌乱,他不明白那一箭明明是刺向文景帝的,萧嘉淮为什么会傻到替人抵挡?

纵那人是天子,是他的父皇,可是多年来对他分明只有亏欠!

陈以容望着近在咫尺、躺在怀中的人,空中飘零而落的,他分不清究竟是雪,还是血。他只知道,在萧嘉淮中箭的那一瞬里,他的世界似乎万籁俱寂了。

似荒山般寸草不生,与周遭激愤群起的起伏割裂开来。

陈以容将人抱得紧,又生怕触碰到萧嘉淮的伤口,只自欺欺人的说着:“不,不要,哥哥,你会没事的……”

“阿容,莫要哭。”

萧嘉淮虚弱的睁开眼眸,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弱,他拼尽全力想要抬手为人拭去眼角的泪,可手掌抬起又落下,终究只是徒劳。

他没有力气了,能睁开眼安慰陈以容,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可是萧嘉淮不甘,不甘愿看着陈以容泪如雨下,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又费力的握住陈以容的手,泛白的唇勉强挤出一抹笑来:“我没事,阿容,你莫要哭了,我会心疼的。”

陈以容抱着他不停啜泣着,低喃着道:“傻子,你就是个傻子。”

萧嘉淮意识不清,但仍是能听到陈以容的低语,他感觉到眼皮愈发沉重,知晓事态不妙,却生怕人在他昏迷后做出什么冲动之事。

他的气息逐渐紊乱,却仍强撑着道:“如果是你,你也会这样做的,不是吗?”

陈以容的眼泪越流越汹涌,他拼命摇着头:“不会的,如果是我,我会一剑把它劈断,才不会让你受这样重的伤。”

萧嘉淮又恍惚间笑得释然。

是啊,他的阿容,那可是战场上令敌军最后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怎会轻而易举的被这道暗箭所伤?

他仍想说些什么,却再也没了精力,只能磕磕绊绊的吐出几个字来:“是我,不、如你。”

“不,才不是!”陈以容焦急的低吼着:“在我心里,你就是这世上,最重要、最厉害的人。所以你不要睡好不好?你睁眼看看我啊哥哥!”

话说到最后,已然近乎是撕心裂肺。

萧嘉淮得到满意的答复,眼皮再难支撑起重量。在阖眸的那一瞬里,他似乎听到了陈以容近乎崩溃的哭喊。

雪落在营帐边沿的一渠冰上,须臾的冬,带来刺骨的凛冽。

文景帝看着眼前的二人情真意切的模样,他指骨纠缠,眼尾难抑住晦涩。蓦然回首,竟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将他二人拆散。

而对萧嘉淮,多年的亏欠让他更添愧疚。毕竟他万万没成想,他的这位五皇子,会在危难之中、生死关头之际,如此奋不顾身的保护他。

但是现在来不及伤春悲秋,那一箭明显是冲他而来,是有人胆大妄为到要弑君!

可是那一箭,究竟又是谁放的?

文景帝环顾周遭,众人皆是忧心忡忡,唯独一道目光是那等不善。

他顺延视线源头看去,发觉竟是三皇子!这人此时盯着萧嘉淮和陈以容的目光,似是有着深仇大恨般阴冷。

看来究竟是何人所为,也就不言而喻了。

御医来得极快,在听闻宣辰王殿下中箭后,便从营帐中踉跄着前来。看到刺入人胸口的那一箭后,霎时倒吸一口凉气。

幸好,幸好偏离了心脉,还有得救。

御医擦拭着额间冷汗,刚要叩拜天子,便被文景帝挥手打断:“别耽搁时间了,赶快去看看淮儿。务必要将他医治好!”

御医连声道是,眼瞧天子急切之态,便知晓此事不可有任何差错。毕竟这位可是当今唯一的亲王,如若不能医好,他就算有十个脑袋恐怕也不够赔的。

不过他方才粗略一看,箭伤似乎并不深,宣辰王殿下之所以会昏迷,应是自幼体弱、前些时日还染过风寒的缘故。

侍从与御医将萧嘉淮带进营帐时,皇后沈云棠也向文景帝屈膝告退。

“臣妾也放心不下淮儿,愿替陛下前去照看。”

沈云棠一向聪慧,她知晓刺杀天子之事罪名不小,且这件事或许是宫墙之内的皇子所为。后宫不得干政,她理应在此时退避。

更何况,萧嘉淮方才毫无犹豫替文景帝挡箭的那一瞬,她也着实被震惊到了。

毕竟在这宫中,多年以来亏欠萧嘉淮的,又何止是文景帝一人呢?她身为人的母后,不也同样对他儿时的遭遇袖手旁观?

虽说不是出于本心,而是为了顺从天子不得不那样做罢了。

待沈云棠的身影消失在营帐中后,蹲踞在地上良久的陈以容才缓慢站起身来。

他垂颌间平添愤懑,那份怒火在心中炸裂后,收缴他神经末梢最后防线。

陈以容攥着青锋剑柄的手暴起青筋,双眸间的凌厉似愠怒的火,他目光却如携戾的刃,直扫向三皇子。又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提剑直抵向人的喉间。

三皇子见状不慌不忙,脸上再度浮涌出玩世不恭的笑意:“怎么?陈将军,你是要当众杀了我吗?”

“你以为我不敢吗?”陈以容的剑又近了半寸,此刻利刃与人脖颈间肌肤擦蹭。

“以容!你莫要冲动!”

太子见陈以容眸中杀意浓郁,上前一步攥握住人手腕,企图轻声安抚。

“有父皇在,必不会轻纵今日刺杀之人,以容,你把剑放下。”

陈以容刚经历过与萧嘉淮险些生离死别之景,嗓音已哭得嘶哑,眉尾也在难以遏制的翕动着。此时空气中还隐约弥漫着血腥的味道,萧嘉淮接连不断渗血的伤处还在他脑海中萦绕。

他眼中似燃了一柱冷香,轻飘飘向太子淡然看去,忽而嗤笑一声道:“太子殿下,若是今日倒在地上之人是江姑娘,殿下也会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吗?”

太子握着人的手臂倏忽僵直,他原本欲说的话被硬生吞咽。

陈以容说得没错,如若今日躺在血泊之中的人是瑶娘,他怕是会比人更加失控。都是心中有所爱之人,又如何能够开口相劝呢?

“可是,父皇还在呢。”

欲言又止的与人僵持许久,太子才低声提醒道:“况且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所为,你这样,让他人如何看你?”

这一众御林军和世家子弟们皆不知情,此时除了震惊于宣辰王殿下遇刺,也同样不明忠武将军对三皇子拔剑相向的原因。

但是有陛下和太子在此,他们不敢议论,只是纷纷在心中揣测,揣测这位陈将军与宣辰王到底是何关系?

毕竟他方才哭得那般肝肠寸断,此刻又视三皇子为仇敌一般想要将人置于死地,着实是疑云重重。

陈以容也心知肚明自己的鲁莽,可恨意在心间翻涌,他也难以自控。

此刻他就如同狼烟燎起的潮火,分明点燃到蓄势待发之际,却又要被迫覆灭在歇冻的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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