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129)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梁储笑眯眯地把那枚闲章交给了他:“北镇抚使在此,再加上张指挥,石指挥,赵千户,钦差大人已有四员大将。再借五百,于我梁家商船中藏身南下之锦衣校尉皆听调遣。”

张孚敬张大了嘴巴:这是什么神仙局?

梁储神情肃然:“老夫已无官身,只能做到这一步。张行走,你要想好,怎么做,怎么善后。实据,乱忧,皇命!”

张孚敬弯腰下拜:“学生明白了!”

说罢看向赵俊:“赵千户,你已抵粤多日,访查过东莞县否?”

“苦主吴瑗,实受胁迫。”

张孚敬陡然变色:“王镇抚,本钦差命你速率麾下校尉潜至东莞县。既已打草惊蛇,南洋匪患不绝,东莞不可不防!彼辈既可以此言苦,亦可借此杀人灭口。五百锦衣校尉必是秘密南来,否则广州城早已乱。望你设好伏兵,生擒匪首!”

梁储和王佐眼中不约而同露出赞许的眼神,随后王佐抱拳弯腰:“末将领命!”

说罢就带着赵俊离开了,而张镗和石宝这两人护送梁储返乡却还留在这里。

张孚敬看了看手上的宝印又看了看他们二人。

“学生还有兵部调令?”

“所以钦差大人要想好,怎么做,怎么善后。实据或不可轻得,贼子不知何时会至。而一旦事起,兵乱难平。广东若乱,屯门之敌难退,夷贼甚或将发兵攻至。”

这已经是神仙带飞局了,张孚敬本就没准备躺赢。

至少现在,有五百锦衣卫精兵,有圣旨,有兵部调令,钦差的规格与实力都堪称顶级。

梁储已经致仕,他只是把他家随同南下和北上迎护的健仆都换成了锦衣卫校尉用船带了回来。

他还能卖个面子,装作这事可以谈,大家同朝为官,什么过不去呢?

他家就在广州府,以后都得呆在这,两广上下能信他。

现在,张孚敬也能信他。

已经足够了,若是做不好,他这么一个新科进士凭什么得到皇帝如此信重?

陛下章法已露一角,张孚敬且横冲直撞。

他闭目沉思片刻,睁眼时已颇有威严:“本钦差先巡视一番备战事宜。三日后,会再度过府拜会。届时,请梁翁以耆老之望,邀两广四品以上过府商议驱夷大事。”

“草民领命!”

看着张孚敬洒然离去,梁储眼神中满是感叹。

他进入了角色,没再自称学生,没有动不动弯腰。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皇帝,有着怎样的眼光,敢于信重这样一个新科进士来办这样的大事?

可是偏偏,他点的这个张孚敬啊,就宛如已经藏于鞘中养锋多年的宝剑。

此刻方一出鞘,便是惊雷四起,章法已成。

这两广是一团乱麻,而初入官场的张孚敬却正是一把快刀。

他也丝毫不畏在这两广会杀孽缠身,将来还朝之后人人惊悸吗?

谁无故交?谁无旧友?

锋锐无挡之人,圆滑稳重之辈自会敬而远之啊。

梁储喃喃自语:“不点王守仁来是对的……那小子,平了宁王就躲回山里去了……”

这就是明君在位,悍臣满朝吗?

第122章 谁的鸿门?谁在舞剑?

珠江口西侧,广州府城与佛山县、顺德县成犄角之势,顺德县隔江口所望的,便是东莞县。

“风雨兼程来到贵地,便是为了那弹丸之地啊。”张孚敬遥指着东南面漆黑的海洋,叹气回头,“皇命在身不敢惰怠,三日来遍走沿海诸卫,督巡各寨及战船造办、兵备粮饷,惊扰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同心僇力共解君忧,也是我等分内事!本督布置欠妥,广东所用非人,汪鋐首战轻敌冒进以致君父惊怒,这才连累钦差风雨兼程远赴边陲,是我等惶恐。”

顺德县东南郊这梁家的庄园内,海边崖上的听涛雅舍内灯火通明,高朋满座。

张臬站在最前面,满脸含笑回应钦差的客套。

张孚敬叹了口气:“诸位也知道,孚敬遽蒙盛恩,其实惶恐。以新科进士之卑,连受拔擢。初临贵地,收拿汪鋐查问屯门之败详情以备再战得全功而复命,不意汪鋐知我新进便闭口不言。幸赖梁公已还乡,于我亦有师生之谊,请教之下方定下决心徐徐图之,不可再贪功冒进。若再败,则愧负陛下厚望,无地自容矣。”

张臬赞道:“此老成谋国之言!钦差大人二十余载潜学苦读,一朝高中位列一甲又遇明君殊恩拔擢,今日一见,真乃卧龙之姿、宰相气度!汪鋐其人心思阴沉,奉命之后不思报君恩,竟借机大索地方中饱私囊,不意首战惨败难以收场,此刻自是多方诿罪。他知钦差大人慧眼明察,自不敢实言其事,恐罪加一等。”

“终是素无官声,难以为其所信。思来想去,唯有请梁公为媒,邀诸位一会,共商驱夷大事。我虽为钦差,这皇命还要仰仗诸位协心相助。”

张孚敬谦虚地拱手致意了一圈,收获的自然是连声不敢与应允。

新科进士也是他的优势。

满朝重臣环绕中毫无根基的皇帝只能大力任用他这样的新人很合理。

但张孚敬知道现在也都只是表面和睦,赵俊当着王子言的面把被他刑讯的汪鋐带走是事实。

从这听涛雅舍主厅的门外观景木台上回到厅里,张孚敬虽然只是正五品,在座除了梁储,人人都比他的官大,可他是钦差。

再一阵谦虚推辞,气氛似乎更融洽了几分。

落座,乐班弄弦,舞女献艺,佳肴满桌,琼浆入喉。

正戏这才开始。

“拜会梁公后,才知广东海宼已猖獗至此。梁公姻亲张家受占城国所托载其使团来朝,竟也受海宼所劫而不知所踪。”张孚敬连声感叹,“我查问了生还将士,才知汪鋐妄募乡勇,多用民船。乡勇不习海战,民船难堪一击,而夷贼先闻照会、后设伏兵,这才大败。先礼后兵自是应当,然夷贼之船坚炮利,不知是败兵心怯吹嘘,还是确有其事?我初来乍到,还要请教。”

张臬看了一眼王子言,于是王子言就拱手后说道:“海宼之猖獗,早已愈演愈烈。弗朗机人之外,倭寇、南洋水盗、蛮族匪类,于海上来去无踪,广东则守土有责,疲于奔命。盐场、珠池、水道、驿路,无不需分兵巡视。岭南山多田少,海禁森严不可违,再加上南海天风频繁,民生实苦。”

他悲天悯人一般叹了口气:“不瞒钦差大人,汪鋐招募乡勇倒是不得以而为之。广东沿海诸卫,军户逃亡之患不亚于西北诸边。兵力日减又不得募兵,此其难一。广东海陆交通之处,海疆广阔,陆岸长远,防不胜防。民逃则为匪,登岸又为民,鱼龙混杂,内外勾连通风报信者实众,此其难二。连年剿匪,又是战船损毁兵卒战死难以接续,又是抚恤军户支应粮饷耗费日艰,此其难三。”

“至于夷贼船坚炮利,确有其事。”王子言一脸沉痛地说道,“广东久欲剿之,奈何先有番舶贸易新法所致商多匪亦多,连年剿匪后战力捉襟见肘。后有其勾连逆贼江彬为其伥翼,以致广东上下顾忌重重贻患至今。”

张臬最后总结道:“钦差大人勿虑,虽困难重重,本督必以屯门战事为重,尽快造办战船,选练海战精兵,务必毕其功于一役!”

“有劳诸位了。”张孚敬笑着举杯。

一轮酒后,张臬就继续说道:“只是今年备战克强敌,两广上下尤其是广东,岁入势必以粮饷为重。届时钦差大人携功返京复命,还望向陛下面陈两广之难。本督辖下,广西藤峡盗乱不绝,广东南洋海宼日重。若再遇强敌,恐成大患。本督之罪事小,边陲不治事大。若得以宽募兵之限,则陈总宪、吴侍郎于广东所奠番舶市易之利方能尽显。三五载之后,广东必成大明又一税赋重地。”

说完之后,他们就都目光锐利地看向张孚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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