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150)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因为今天早上皇帝照常过来问好时,多呆了一些时间。

用了很多委婉的话,说了很多尊敬的保证,但只有一个目的:东南有人杀官,两广又有战事,西北又快到了入冬时北虏寇边的高发期,粮饷堪忧啊。

属于仁寿宫的三处皇庄和几处官店皇店的干股,能不能先交出来?

说得像是杨廷和苦苦相逼,但张太后哪还能说个不字?邵太妃变成了太皇太后,宫里论地位,她已经是老二啦!

何况皇帝还说:康陵督造正在轧账,等结束后就能为寿宁侯、建昌候叙功,以别的形式再补偿这一番“为国解忧”的。

“……母后。”庄肃皇后夏氏担忧地看着张太后。

想起马上要到乾清宫“赴宴”的张氏兄弟,张太后收拾下来了情绪,勉强笑道:“怎么了?”

夏氏欲言又止。

忘了日精门之火吗?事已至此,为何不好好告诫一下寿宁侯、建昌候呢?

陛下说国事艰难粮饷堪忧,捐献一二必能让龙颜大悦,此后安享富贵啊!

她总觉得张太后的心事越来越重,似乎仍有不甘。

可这些……还不是因为当年有过郑旺妖言案,还不是因为张氏兄弟过于跋扈,正德皇帝才与张太后情谊日渐淡薄,以至于后来都很少入宫宠幸后妃吗?

结果一个子嗣都没留下,让她们二人如今得此结局。

夏氏只记得,正德皇帝南巡回来病重后,张太后一次都没有去探视过。

现在连她都不由得不怀疑一些东西。

于是她也勉强笑道:“我扶您到御花园走动一下?”

清宁宫中脂粉气爆表,贵妇们满脸堆笑恭敬地拍马屁、拉家常、等候摆宴入席。

而乾清宫中,勋戚已经到齐,桌椅甚至摆到了乾清宫外的云台上。

朱厚熜看着这乌泱泱一大群被国家供养着的人,想着其中八九成都已经是废物,但还是脸带微笑:“坐。”

十月的正午虽不至于寒冷,但今天还是有点风。

惴惴不安的许多人额上汗珠被这风一吹,清醒异常。

非喜非节的,岂有好宴?

第135章 南北勋戚,共听圣谕

御座之上,皇帝年“幼”。

有幸坐在乾清宫正殿里的,都是勋戚中地位更高的:有世券的、有实职在身的、如张氏兄弟一样关系特别的。

他们眼中的皇帝很年轻,但他们心里的皇帝很老谋深算。

这半年来的事迹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事了,而今天究竟是什么宴?

“是先说说才吃得安心些,还是先吃饱喝足了再听朕说说?”

天可怜见,为了入宫后不失仪,早上就没吃啊!

但“吃饱喝足”几个字,陛下您重音强调了一下应该不是告诉我们选“先吃饱喝足”吧?

崔元带头站起来说道:“谨听陛下圣谕!”

众多憨头憨脑地随后慌张又或惊醒一般站起来表态咱先听训,看着毫无默契,也就等同于军纪涣散。

殿外的人反应慢了一些,随后才一起呼喊起来。

张仑内心狂呼:崔元你这个托!明明知道什么,就是不说!

“都坐下听。高忠,先传些茶水,点心。”朱厚熜满脸微笑,“都是忠于朕的勋臣,国戚更是一家人,也就是叙叙家常。”

乾清宫里安排杂事的都是高忠,殿内殿外忙碌起来了。

一家人和家常这种话传到了殿外,不能近距离感受气氛的勋戚们放松了。

点心茶水既然上桌,殿外倒是有些憨憨混不吝地开始吃了,甚至有小声谈笑。

徐光祚等人担心地看了看皇帝,只见他似乎不以为意,满脸带笑。

初次视朝时的那种笑容再现,他们心头大呼苦也:我想在殿外,不想在殿里。

“都别拘束。”朱厚熜还这么说一句,“都是祖上立过大功的,或是与天家结了姻亲的,自家人一般。就好比皇兄设的皇店,大伙也都一起帮着打理嘛。多亏有大伙,听说生意都不错。”

武安侯郑英闻言不禁抖了抖。

张仑低下头:祖上立过大功,也就是我们现在毫无用处呗。

生意不错……陛下您要什么就直说吧,怪吓人的!

朱厚熜却继续吓人,笑容满面:“那海禁,禁的也都是平头百姓,大伙自不在其列,天家柱石嘛。官店收入归到国库,也是要拿不少开支俸禄,不如少一道麻烦,这也在理。”

阴风阵阵,张鹤龄、张延龄两兄弟不由得挪了挪屁股,仿佛凳子上有钉。

殿外还有小声谈笑隐隐传来,直到崔元又再次“当托”,离席跪地大声道:“臣等愧负天恩,叩听陛下训斥!”

声音传出,殿外一阵慌乱。

乾清宫殿内阴凉,而殿外一时也仿佛风大起来。

南京城内刑部的院里,同样摆了一场宴。

这宴席摆在了刑部,来到这里赴宴的南京勋戚们就不用那么云里雾里了。

不能不来,是张子麟代天子赐宴。毫无疑问,张子麟南下之前陛下就安排好了这一出。

很明确的如坐针毡。

“虽偶有流寇边患,天下总体是太平的。”张子麟管刑名的,观察力和记忆力都差不了,皇帝口谕一直记着,“太平了,是该过些富贵日子。人人都想过富贵日子,多年前,你们父祖辈就是抱着这种愿望,上阵杀敌的。又或者放弃了出任为官的前途,与皇家结亲。有知足的,这是大智慧。有想更进一步的,这也是人之常情。”

坐得离张子麟最近的,偏偏是极为年轻的徐鹏举。

浙直总督,九卿重臣,尤其是审了钱宁、江彬这等过去嚣张无比的人之后,张子麟的气场威压非同一般。

而且这种极为好懂的话被他淡漠的语气说出来,别有一番冷峻。

“但父亲知足,儿子不见得知足。所以总归而言,大家还都是想更进一步的。或财,或权,或爵位,或荫子更多,亲族诰命更多,这都极好。朕欣赏有上进心的。”

把南湖营、安庆营抽调出来的水师交给胡瓒节制帮着朱纨剿匪后,赶到这里的李全礼听着张子麟冷冰冰地说“这都极好”。

乾清宫内,朱厚熜的语气是很真诚的,笑容也是很和善的:“人要是没了上进心,那不就是混吃等死的废物了吗?”

殿外刚才吃了东西的人现在隐隐能听到里面说什么了,毕竟极静。

刚才谁在外面就开始混吃的来着?那接下来难道是等死?

“朕不是骂你们。”朱厚熜是提着腹气发声的,“朕是真盼着你们有上进心。当日郭勋奔走筹谋,朕便让他参预国策会议了。如今更委以重任,让他帮朕把三大营重新练起来。其后再立大功,朕也盼着嘉靖一朝再有新的国公。”

“不想再上进,不敢再立功,那么安享尊荣也是好的。有一些上进心,凭本事去好好经营家业,那也是好的。但现在有些不好的事,文臣们的弹章时常递进来,朕已经想了很久,想对你们说点什么。”

“想来想去,无非四个字:忠君守法。”朱厚熜终于收了笑容,“忠君者,为君分忧,不为君添忧。守法者,无惧于弹章,无愧于恩荣。”

“这四个字,你们过去做到了多少?以后能不能做到?”

朱厚熜抬手:“朕不听口头的辩解或是保证,朕今天一是安你们的心,二是讲讲朕的规矩。”

于是徐光祚他们把嘴边的话又憋回去了,难受。

“若是忠君,这次国策会议上定下来的皇庄皇店整顿方略,你们就都配合,别让朕为难。些许浮财,你们仍旧安享爵位、俸禄,有何忧虑?”朱厚熜不容置疑地说道,“至于朕的规矩,就是给每一个人机会。珍惜机会的,不管是求财还是求权,朕都有法子;不珍惜机会的,那将来就要讲国法了。”

南京刑部大院内,张子麟继续说道:“内有流寇,外有边患,想效仿父祖再建功业的,是军功机会。不想拼命的,想赚钱的,就派个儿子和管事年底前到北京,朕会拿出一个让你们奉公守法好好赚钱的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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