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491)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我不是说了吗?丰州滩方向也攻,但攻而不取,似攻实守,只以宣宁五堡前推之势逼迫。土默特部新败一场,见我大明大异以往竟主动逼迫,岂能不慎重?他们至少会被牵制住。”

“但如此一来,便是宣大和三边齐头并进的北征之势。且不说大战一起,战线如此之长,我大明支应之难,北元汗庭当真能对右翼这两万户不闻不问?便是那博迪汗当真有心剪除右翼隐患,那也该是多为援护,让这右翼兵卒在前线消耗得更大才是,岂会当真坐视我大明夺回河套?那岂不是威望尽失?”

“用一个早已不在实质掌控之中的河套,换得对右翼三万户的彻底掌控,事后更可继续通贡收拢人心,他为何不会做?这点默契,有办法做到的。”

俞大猷连连摇头:“这个方略太大胆了。分明是大军出征、灭国之势,走向难以预料。应德此文,恐引赵括之讥。”

“要我说,土木之变后,过去这近百年对上北虏,就是方略一贯过于谨慎了。”唐顺之眼中精光闪闪,“对北虏,就该胆子大一点,正如我那鸳鸯阵,只有胆大的将卒能用得好。”

说罢自己喝了一杯酒,显得颇为怅惋,也许是因为俞大猷那一句“恐引赵括之讥”。

俞大猷沉默了一会,陪了一杯酒之后说道:“需要时间。若多一些像我这样的将领在边镇,纵不能竟全功,也不会败!”

唐顺之用这篇文章表现了他的自信,俞大猷也用这句话表达了他的自信。

“本就只是方略,要的是决心!”唐顺之看着他,“定下了方略,自然会花时间备战、练兵!重要的是,朝廷需要有更多胆大之人!胆又大,心更细,何事不可为?俞兄,你可愿与我再细细商谈,联名上这一道疏?文武状元联名上书言战,这便是大明朝堂年轻一代文臣武将的决心!时间,难道你我没有?”

俞大猷的心陡然一跳,迎上了唐顺之炽热的眼神。

是的,他们两个的身份不一样。

更重要的是,皇帝也年轻。

若志同、道合,力量终究会汇聚在一起。

俞大猷很清楚,大明朝堂多少年来都是不轻易言战的。

此时借北虏寇边、大明新胜之际,文武状元联名上疏主战,意义何等不凡?

需要的,是两人都赌上自己的前途,赌朝堂怯战的那些巨浪不会淹没两人。

俞大猷不由得想起皇帝在五军营大营时一声声喊着“将士们辛苦了”的时候。

如果陛下本就是主战的呢?今时今日,陛下可以不再重视那些“不可轻启战端”的言论了吗?

俞大猷再次看了看唐顺之,随后斩钉截铁地说道:“好!若朝堂怪罪下来,我自请戍边,去练练应德所说的战阵试试!”

唐顺之大喜,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为人臣者,上书谏言,何罪之有?志辅放心便是!来来来,边喝边聊。”

嘉靖五年的文武状元“化敌为友”,俞大猷此时还只是折服于唐顺之的才华谋略格局,把他当做一个可交的朋友。

他哪里知道多年后实则是亦师亦友?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真的太大了。

现在他还不觉得,面对唐顺之的问题他只是敬佩地说道:“我这兵法,都是赵师传授!赵师学究天人,实在不该埋没在民间。陛下也有此问,已经遣内臣前去泉州了。一则为我报喜,二则宣召赵师入京。”

唐顺之微微一笑。

年轻的俞兄哦,此时领略了你在兵法韬略上的深浅,你能成武状元,只怕也不是偶然。

我一入京,陛下就安排锦衣卫盯着了!

像你这等去年就破例被陛下在奏疏上点过名的“无名之辈”,陛下当真不知道你师承何人吗?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说道:“我们二人这道疏一上,必定深得圣心!大明守边近百载,自此之后,攻守之势异也!”

都是莫名其妙简在帝心的人,岂会不得圣心?

但俞大猷:……

就一场小小的朔州大捷,不至于吧?

唐顺之自信满满,俞大猷就这样被他激起热血上了贼船。

几天之后,进卷截止之日到了,他们这道疏也呈了上去。

御批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大耳刮子。

第318章 求能歌善舞的和

【战端岂能轻启?忠心可嘉,分内之职更重要。】

唐顺之看着皇帝的御批如遭雷殛。

你这个浓眉大眼、在京营里嗷嗷叫的皇帝,居然不主战?

文武状元联名上疏主战,确实让朝堂议论纷纷。

但此刻,尽是一片质疑之声。

“每岁募军、防秋、摆边、设伏、客兵、马料、商铺料价、仓场粮草,再补岁用不敷,太仓库要备足边镇钱粮计三百万两有奇!这一次朔州大捷,先是单独列支了八万余两,而后还有将卒犒赏银子。陛下圣明!战端一启,钱粮耗用数以千万计。唐顺之、俞大猷一者书生之见,一者莽夫之勇,实不足取!”

“如今还有宣宁五堡正在修筑,砖石、转运、募役、饷兵,已然左支右绌!新法尚未功成,富国之策未见全效,如何能行得如此大举北征国策?二人妄议国策,该当问罪!”

“……”

俞大猷被朝野之间的议论声冲麻了。

他还没正式当官呢,就要先问罪?

丙戌科文武状元在年末搞了波大的。

唐顺之却只是先晕乎了一阵,而后还是坚定地对俞大猷说道:“不要慌!这只是陛下深知朝野畏战如虎而已!岂不见‘忠心可嘉’四字?不是不打,定是时机不佳!”

俞大猷看着他:几天之前,你说的可是眼下时机千载难逢。朔州大捷,大明士气高涨、陛下威望无双;俺答初败,北元内部必定波澜暗生。

唐顺之又断然说道:“不!不是时机不佳!到底是你我哪里没考虑周全?”

俞大猷:……老弟,你真头铁。

“这两人,竟现在就搞到一起去了。”朱厚熜在御书房内啼笑皆非。

王慎中难得地在御书房内不装小透明了,小声说了句:“两人也是一腔血勇……”

“吃点苦头也好。”朱厚熜只是笑了笑。

谁让两人撞到枪口上了呢?

大明的难,难在千难万难啊。

费宏如今正在清丈田土重造黄册、明年推行赋税新法的关键阶段,脑门上每天一看就隐隐有一个字:烦。

结果文武状元一起跳出来主战?还是抓住时机,再栽赃“套虏”寇边来一场国战级别的北征?

不敢明目张胆再阻拦新法的那些人只会把怨气与不满都发泄在这个小借口上——以公忠体国的名义。

只能说唐顺之和俞大猷的想法还是粗暴了一些,或者说——他们并没有皇帝的胆子和胃口那么大。

正因为朱厚熜的胆子和胃口更大,所以他要揍的这一拳,绝不是现在大同镇和大明实力下不痛不痒的一拳。北面的敌人能与大明对峙这么久,岂能小觑?就算唐顺之和俞大猷的想法有几分实现的可能,后面怎么在反扑下守住?

且再熬这两个小年轻一段时间。

现在呢,倒是郭勋的请罪疏来了。

马录一封弹章递到京里,朱厚熜只是写信问了郭勋一嘴:你在南京,不好好练振武营,管山西法司的事干什么?

朱厚熜还真不知道历史上有名的李福达案,更不知道因为这个案子牵涉到大礼议过程中新臣老臣之间的纠葛最后演变成什么样子。

反正,你郭勋在管闲事。

那原先的太原左卫指挥使张寅既是先躲过,后来又被抓了,而马录呈上来的证据也很多。

【……臣是先帝在时与其相识,嘉靖二年他入京到臣府中拜访,那时臣也不知他被人告发。而后,臣便到南京了,一直书信往来,也只是听他来信说本已验了并无那仇家所说的龙虎形、朱砂字,获释了的。谁知马御史到山西后,此案又翻了回来,臣才去了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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