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515)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出使而不知礼,北元之主所遣非人!”严嵩冷冷地看向必勒格,“尊驾若不遵我大明礼仪,那便请回吧。”

“你!”必勒格昂着头,“我是世界主宰长生天的仆人,只跪长生天和长生天之子大汗!”

严嵩很干脆地挥挥袖子:“请回去。”

“这就是号称礼仪之邦的汉人皇帝的待客之道吗?竟然如此羞辱大汗的使者,准备迎接长生天降临的怒火吧!”

必勒格这一趟过来的目的本就十分灵活,他也很干脆地开始撂狠话准备撤。

而就在他们走出这大堂准备回去卧房收拾行装之时,又有一群人急忙赶到了这会同馆内。

必勒格的眼神在那为首之人的帽子上停留了一下,然后脚步也停下了——按照他对汉人大官的了解,帽子上的竖线越多,官越大。

“张国务,您怎么来了?”

果然,他看见刚才那个拽拽的礼部尚书也不得不走出了房间,向这个人行礼。

过来的人是张子麟,他现在看到北元使团的神情,开口问道:“惟中,这是什么状况?”

“我要宣读陛下口谕,这北元使臣不依礼跪听,足见并非诚意来请和。我身为礼部尚书,不能堕了君威,因此令其返北。若北元之主仍有意请和,当另遣知礼之人。”

张子麟一惊:“陛下口谕?国务殿仍在商议,陛下降了口谕?”

“我岂敢冒称?”

这几句话,礼部这边的通译没有翻译。

但北元使团里,自然也有翻译,必勒格听懂了,眼珠子里露出一丝异色。

“……口谕如何说?我领办礼部事,应当知晓。”

“国务既有问,下官自然会说。”

严嵩一板一眼地又向皇帝遥致一礼,“陛下说,孛儿只斤·博迪仗着年长两岁,想占陛下便宜,以这个名分让北元成为兄长之国,实乃幼稚之举,也显得器量狭小。”

“……这是对大汗的羞辱!”众目睽睽之下,必勒格哇啦哇地对朱厚熜点评北元大汗的话给出了应有的回应。

张子麟的眉头皱成一团,严嵩却根本不理会北元使团的反应。

他继续说道:“大明已废了称臣纳贡便数倍给赐之制,孛儿只斤·博迪若想与大明贸易,不必玩什么称兄通贡的把戏。大明铁器、棉布、丝绸、茶叶等诸多好物,也不是不能与北元进行贸易,只是价格有待商榷。物以稀为贵,皮毛、马匹,大明又不是没有来路,相反,是草原有求于大明,该拿出合适的价码。”

核心,其实就是一个意思:大明现在不玩称贡给赐的那一套了,可以贸易,谈好价格。

只不过话里话外,既对博迪进行了嘲讽,又阐明了态度是草原有求于人。

张子麟脸色骤变:“铁器岂可予人?国务殿正商议以布匹、茶叶、盐等物与北元互市,陛下何以松口准易铁器?”

“那要看北元能不能出得起价。”严嵩这下不回避必勒格了,而是直接对他说道,“尊驾也听到陛下旨意了吧?大明与北元为敌何止百年?会盟之说不必提。北元之主若真有意止息兵戈,就要拿出合适的价码,先从守信互市做起。尊驾意下如何?还能不能继续谈个公道的价格?”

必勒格脸色难看。

公道的价格?私市有一个价格,但大明皇帝明说了,草原能提供的皮毛、马匹等物,大明并不缺多少。这个价格,能按照私市里大明边军有一点以贿赂求安宁的价格来吗?

何况,如果汗庭真这样去与大明谈妥了,那也是完全走入大明皇帝的步调,按大明皇帝的意图在办事。

张子麟在一旁摇头:“铁器不必谈!陛下既然对北元也要废称贡给赐旧制,那就只能谈一个互市价码了。这位使臣名唤必勒格吧?尊驾可能代北元之主商谈互市条款?我大明皇帝陛下仁善,不忍草原牧民居漠北之苦寒,或可于价格上稍做让步,以示两国交好之诚。但北元之主既有意止戈,还请万勿以北元将卒不再掠边为条件。如今大明边防稳固,边将更新添战功,贵使若以此相挟,徒激边将不满。”

“张国务!陛下再仁善,也要以大明百姓福祉为先。这互市价格,不可让步!”

必勒格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观察着严嵩与张子麟的一唱一和。

虽然说谈判之时,一人分唱一角也是常有之事,但他要分辨这仅仅是他们的谈判策略,还是大明皇帝与一些臣子之间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了他的面前。

无论如何,眼下的反应他先看在眼里,记住了便是。

“大明皇帝陛下羞辱大汗之语,我会如实上告!”必勒格板着脸,“既然大明因小胜土默特部便轻视汗庭,更误解大汗好意为称臣请贡,那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那人被称作张国务,必勒格已经猜到了他是谁:大明新设的那个国务殿当中,在石珤也致仕离开之后,是仅次于费宏、杨潭的第三号国务大臣。

他既要北元别拿停止袭扰劫掠边镇为条件,又说可以在价格上稍做让步——以大明天子体谅草原牧民的名义。

但大明的皇帝那样羞辱草原之主,真的体谅博迪统帅下的子民吗?

这些还不足以让必勒格真的认为大明君臣之间的分歧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了,但他在这会同馆住着的这几天,那个《明报》可以带回去。

这一期的头版,刊登了一篇由一个名叫侯庵永的大同灵丘举人的撰稿人的文章,历数了他在大同经历的多次北虏寇边,更将土木之变以来尤其是鞑靼赶走瓦剌后对大明的侵犯细细梳理了一遍。

必勒格还需要去思索这其中的用意,但再次“护送”这个使团离开大明的,却变成了抚宁侯朱麒。

一路上,他知道了是为什么。在蓟州镇总兵驻地三屯营之外,他和朱麒分开了,因为朱麒要去接任蓟州镇总兵官——大明的蓟州边镇也换了将,新总兵是皇帝信赖的勋臣。

一出边墙,必勒格就先遣出了他的几个护卫:“先传出去!因为土默特部的战败,汉人的皇帝竟如此羞辱大汗,轻视汗庭,甚至不屑于见大汗的使者。”

第330章 大战将起

谈不成,就能先打击一下俺答的威望。

等到打赢了汉人,那也是大汗帮土默特部找回颜面。

但是汉人的朝廷是不是真的有了那么大的隐忧,他还需要回到汗庭,与大汗其他的博额巫觋商议,并且占卜一下吉凶,再通过札答之法呼风唤雨、祈祷一个更有利于骑兵南征作战的天气。

此时,不论是俺答那边还是博迪这边,他们通过以往私市、逃边投效汉人、弥勒白莲教众等各种各样的途径,也在尽量收集着情报。

而北京城里,夏日里的朝廷仍旧不断酝酿着惊雷。

一个国务大臣及一个礼部尚书致仕带来的连锁反应很多,蓟州镇换将同样如此。

四川左布政使张璧升任山东总督,毛伯温巡抚辽东,广东税课司掌司翟銮升任浙江左布政使,浙江左布政使孙脩调任织造局总裁,戚景通调任广西总兵官,霍韬升任山东右布政使,方献夫升任四川右布政使……

在刚刚担任吏部尚书的张孚敬的推动下,在新法真正推行到边镇以外诸省、将要在秋天正式向士绅富户按照重新清丈好的田土和人丁黄册征收粮赋的前夕,大明因为石珤和礼部尚书的致仕从上往下在进行一次规模不小的官员调整。

与此同时,已经改为一年一次的各省乡试秋闱也已经在筹备之中,礼部尚书严嵩要安排着由礼部出题、派出主考的事宜。

这意味着,如今的这一轮调整,许多地方上因为整治胥吏和官员调整所空缺出来的不少七八九品官位也将翘首以待,看今年新考中举人的有没有愿意就此出仕的,或者绝望了的秀才愿意“屈尊”从九品做起。

徐九思这个举人出身的官员中了制科、升任正五品的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专督工部采买的工程项目,这已经是非进士出身火速升官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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