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526)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更好走的那条路,撤出去的时候不也更方便吗?

况且集中全力先攻破两个小堡,大同明军也来不及增援。

黄崖山所在的位置,偏关河在这里绕了一个几乎九十度的弯。

乃河堡位于那九十度弯的角上,是一个隘口。

过了这个隘口,再从黄崖山脚的下水头转往东去,就能沿着山间道路去井坪了。

岂料这又成了一个隘口,隘口上的这些明军还崩牙。

衮必里克的表情现在很难看:“竟比之前那个堡的守军还多?不只是一个千户所吗?”

“……这个千户所不一样,有两个千户的人马。军械都是大同总兵官直接供的,粮饷还是宣大巡抚亲自募来给他的。”

在这里被崩掉了一颗牙,之前在迎恩、阻虎、乃河三堡抓住的一些人又受了一阵拷打,衮必里克终于知道了更多的消息。

“……俞大猷!”衮必里克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然后又咬牙切齿地喝骂自己的部将,“五人都换不掉一人,这是何等耻辱!这个寨堡,必须打下来!”

远处的那个山头,看起来真的不稀奇。

但一级一级的土台,对骑兵来说却太不友好了。不攻上山,就得挨炮。想攻上山,却又有那种像是刀戟刺猬一般的古怪阵法。

在野战之中,草原骑兵与大明步兵居然打出了这样的战损比,确实是奇耻大辱。

“咚!咚!咚!”

山上又传来战鼓声,衮必里克只见山上唯一一条没被筑成土台状的土坡上,那些着甲兵卒又下来了,其中一面旗帜被举得很高,上书一个“俞”字。

人少了一些,可是其中举着那长长钢刀的、森冷长戟的、高大方盾的,士气高涨。

衮必里克眼里简直要冒出火来:“竟还敢主动邀战!现在最多能摆出不到二十个那种阵法了,堵不住!今日再不破掉这个寨,下次再去讨伐亦不剌,就由你去!”

想着要去那青海苦寒之地,被衮必里克点到的先锋将领不寒而栗。

他们已经折损了近三成,该溃败了吧?

战鼓又响,号角齐鸣。

俞大猷站在那山间只能容不到三十骑奔行的路上,冷静地吩咐道:“蛇形!”

位置是他精心挑选的。正如当初他说的,这鸳鸯阵并不利于大规模会战时接敌。

但是在这种狭窄的地形,任凭敌人再多,也只能一部分一部分地冲过来。

不击溃这堵着上山坡道的鸳鸯营,敌骑就要面对土台,面对土台上的炮弹和箭矢。

从最初的三十余组鸳鸯小阵,到现在只有十九组了。

鸳鸯营死伤了一百余人,土台上也有三百来人中了敌矢,但鞑子留在这黄崖山下的,已经有五百余人,更有千余人负伤逃回去。

现在俞大猷一声令下,十九组鸳鸯阵错开站好了,屏气凝神地准备接战。

三天来的战果给了他们不少信心和勇气,但今天会更难。

山上寨中,杨博赞叹不已:“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只是也有担忧:“井坪援军怎么还没到?”

赵本学冷笑一声:“边将懦弱怯战者,哪朝哪代都不会少。寨中粮食还够几日?”

“学生去了边庄、白殿沟,村民知道俞将军在这里与鞑子死战,多少筹了一些粮,还有的在帮着运粮。挨过今晚,之前屯在狼窝山那边的两百石粮食就能运到了。”

杨博停顿了一下,眼神一黯:“照现在的将卒数目,还能支撑八日。继续战下去,十日也够。”

人数会越来越少,每人能摊到的口粮自然越来越多。

赵本学如今亲眼见到的战事残酷,心中与之前的感悟也颇有不同。

现在大明面对的鞑子,已经比宋时弱得多。如今大明将卒的兵甲军械,也比那时好了一些。这朔州守御千户所因为是特例,军械粮饷恐怕都是大明边军中最好的,无非都是新兵而已。

将勇,则兵卒军心渐稳、敢于死战。

但毕竟是死战。

粮食看来是不用担心的,要担心的是兵卒越战越少,援军迟迟不见,这些新兵被第一天的战果所激励起的士气,会不会崩溃?

今天就会很不一样。

看到山下鸳鸯阵成了蛇形错落分布,赵本学肃然说道:“惟约,你前程大好,当真还要留在这里?今日,会有鞑子冲上山了!”

年轻的杨博望着山下飘扬的将旗,热血上涌:“学生相信俞将军!相信朝廷不会弃朔州!学生是今科山西解元,现在寨中兵卒无不知晓。学生犹能在此,将卒何不敢战?学生不能走!”

“好!我调神射手十人予你,上哨台!你拿着此镜,察敌、射将!”

杨博拿了望远镜,他不像俞大猷那样既有才学又有武艺,但他知道赵本学需要他去发挥一下更具战术性的作用。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今天将能够冲上山的,其中必有最勇武的一些鞑子和虏将。寨墙外和寨墙内的普通兵卒是来不及多思考分辨的,但他能。

十个军中箭技好手调派给他,那么冲上山来的那些最有威胁力量的鞑子也就大多要交给他尽快处理掉。

山下,蛇形错落分布的鸳鸯阵之间就留下了空档。

这个路口仍旧会成为绞肉机,但现在松了很多。

冲锋的将领见状,举起刀喊道:“让马儿听你们的话,靠得紧些,避开他们,冲到山上!先射他们一轮,让他们举盾看不清!”

有空档,就能凭高超的马术避开。

山上寨子崩溃了,这山脚下的十九团铁疙瘩也迟早被化掉。

箭雨在途中,俞大猷擎紧陌刀大喊:“舞!左十!右十!喊!”

“一!”

“二!”

“三!”

“……”

一声声齐声呐喊下,鸳鸯阵中各司其职的人按照平日里的训练,就这么机械地做着自己的事移动着。

箭雨之中,蛇形分布的鸳鸯阵各自开始左右移动。

敌骑将领咬着牙:他妈的,这就顾不得队形了,各看本事吧。

“忽热!”

“轰!”

土台上,炮声也再次响起,远处的衮必里克满脸漆黑:这俞大猷是大明皇帝的亲儿子吗?他的弹药怎么还没打完?

山脚下的鸳鸯阵周围再次绽出血花,但不再像第一日那么鲜艳了,阵型毕竟松散了许多。

终于,冲上山的敌骑越来越多,虽然他们的身后,那些鸳鸯阵仍旧在或快或慢地转动着,时不时便有人仰马翻,惨呼声和怒吼声在箭矢弹丸破空声中不绝于耳。

不到一炷香,俞大猷的手也开始酸麻了起来。

他知道,大多数兵卒的体力情况只会比他更差。

“变阵!龟形!”

嘶声之中,他这一阵的其余人立刻齐声大喊,起到扩音的效果,他阵中那个必须冒险安排的旗手也摇着旗,上下三次,左三次。

寨中鼓声变化,随后,十五团半鸳鸯阵开始向上山的坡口聚拢。

衮必里克在远处看着,眼神一亮:“一鼓作气,再派些人冲过去!”

山上哨台中,杨博指着一个方向:“那里,灰白皮袍络腮胡那个!”

“嗖!”两三支箭随后射了过去。

“把这些被堵在山上的通通杀掉!听我号令,准备开寨门鸣金收兵!”赵本学也紧张地开口。

鸳鸯营的人越来越少、兵卒体力消耗最大,再不能像前三日那么力敌了。俞大猷这个主将,更不容有失,不然军心自溃。

今日这只能算小胜,等山上鸣金收兵,土台上只靠一道矮矮的木栅栏和几个刀牌手、弓手护着的十几组虎蹲炮兵赶紧撤。进了寨门之后他们松了一口气:将军说了,今天再出寨一次,随后就只在寨内守了。

远处,更多的骑兵正在潮水般涌来,鸳鸯营的兵卒一路卷回寨门口,不少人的手都在抖。

第一批冲上山的七十余敌骑,眼下是在寨中弓手、铳手的点杀中死伤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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