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574)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夏言都还不行,唐顺之这等人自然是太年轻了。

崔元?要是用他,那由能文能武的文臣担任总参谋的惯例就不存在了,崔元最主要的身份是国戚。

“也罢,这几年,本就只能以内政为主。”朱厚熜斟酌一番就说道,“国策会议上有变就有变吧,变得厉害点也不错。杨总参若挺不过这一关,就让伯安先暂署,仍督宣大。军务会议多设几个参谋,朕先顶着,只把军备、战训等事做好吧。”

费宏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要是王守仁今年再病一回呢?难道这总参谋一直虚位以待?

一直虚位以待,会不会有边镇总督贪功启衅、酿成大战?

嘉靖九年的一开始,就是文武两班都起大动荡。

第360章 嘉靖朝第一个入庙的功臣

朱厚熜并不适宜亲自去探望杨一清的病情,皇帝视疾,有点见最后一面的意思。

但可以派人去。

黄锦回来后带来的消息很明确:颇有油尽灯枯之感。

“看来是张孚敬的奏请,让他这段时间以来忧虑过甚了。”朱厚熜轻声说了一句,随后问道,“杨总参可有什么话让你传给朕?”

“有!”黄锦立时回答,“杨总参道:陛下既已破格让唐顺之做了宣大巡抚,该让他快一些立功。唐顺之去三边,俺答不会侵宣大。”

朱厚熜眼中精光一闪:“让唐顺之去三边?他何以服众?”

“奴婢虽然没有这么问,但杨总参说了,他是靖边伯。陛下若不惧他将来功高震主,便不要非得用年月堪磨这等绝世之才。”

朱厚熜沉吟不语。

连功高震主这种话都说了出来,杨一清确实是当做遗言一般在嘱咐了。

绝世之才吗?朱厚熜自然是知道唐顺之本事的,却没想到杨一清对他的评价也如此之高。

宣大一战中,唐顺之始终呆在怀来,并没有多少出彩的地方。也许只有杨一清这样的人才知道,唐顺之以那样的年纪担任着宣大巡抚还把当时后方的诸事理顺,有多不容易。

要知道,当时战局不断变化,王宪只能先去西面管好大同方向和宣府西面大军的事。护驾大军和宣府东边后面围杀博迪的过程里,唐顺之实质上做着后勤保障的负责工作。

功高震主……也只有接替夏言,虚岁才二十四的唐顺之将来可能因功升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谈得上功高震主。

可是二十四岁的三边总督,纵然有靖边伯的爵位,他真能压得住底下文臣悍将吗?在宣大,他只是辅佐王宪,当时表面上的一轮交锋还败下阵来,去掉了兼理粮饷的差遣。

“杨总参有没有细说,为什么唐顺之去了三边,俺答不会侵宣大?”

“奴婢问了这个,杨总参说,唐顺之去三边,衮必里克必定以为他难以服众,三边不稳,故而大侵三边。俺答只会坐享其成,看衮必里克吃苦头。”

朱厚熜感觉头痛。

那当然是了,连他都担心这个问题。古有冠军侯,不是说年轻人不能立下盖世奇功。但霍去病是纯粹武将,唐顺之却是文臣,更合适的位置还是帅位、统御大局。

时代变迁到如今,军令、政令流程何止复杂了数倍?文武相制、内臣督军、粮草支应……

唐顺之固然一考封伯,担任宣大巡抚就已经够惹人嫉妒了。再又升迁,那不是彻底打破如今官员铨选升迁的规则吗?

为了能让唐顺之、俞大猷这样的人才能有更早施展才华的机会,朱厚熜都苦心孤诣地开了制科、开了武举殿试,那也只能在他们最初授职时给个特例。

特例要是成了惯例,那可就乱了。

皇帝在思考,黄锦就只是静静站在一旁。

过了许久,朱厚熜在御案上缓缓敲动的手指停顿了下来,表情有一些愕然又有一些恍然。

杨一清的建议,用意不止如此。

破格的升迁,与那些循规蹈矩一步步往上爬的惯例,是一种冲突。

国务殿和实权宰相的设立,会让将来的官场产生很大的变化。但是皇帝只要还存在,百官能任什么位置,始终还是那两个字:圣眷。

这个任命……实际是对朝野的一个提醒吧?

面对如今因为拆分南直隶提议而涌动起来的暗流,这个任命能够很明白地暗示朝野:皇帝的意志才最大。

但这个意志又没有直接给到拆分南直隶这件事上,而是给到军务这边。

文臣里,又有多少人会试图得到这份圣眷,获得破格的机会?尤其是那些年轻一代的官员。

南京六部存在与否,和他们有多大的关系?他们还年轻,他们对自己将来的期许,可不在南京,而是在北京。

朱厚熜眼中精芒闪动:还包括杨一清自己的身后恩荣。

为皇帝的意志而效忠的,自然获得无上荣耀!

……

阳春三月,国策殿里,关于设立淮扬布政使司的提议终于展开了第一次正式讨论。

皇帝没有列席,御书房首席江汝璧本身就能坐在国策会议的桌旁。

席间空了一个位置,那个位置属于杨一清。

这不阻碍议题的讨论。

张孚敬作为提议人,自然由他先阐明理由。

严嵩坐在那里,注意力主要放在费宏身上。

费宏的表情看不出什么,严嵩倒是瞧见有一些人跃跃欲试,准备反驳了。

不知道为什么,严嵩忽然有点怀念这国策会议最初的时候。

那时候,能有资格坐在这里的人更少。

现在,每次参加国策会议的时候,严嵩都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应对这么多人此起彼伏的争辩声音。

怪累的,怪闹心的。

今天皇帝没有来,那就更显得其实皇帝的态度才最重要。

既然人人都知道皇帝今天不会表态,自然会争辩得更加厉害。

其中确实有赌的成分,但焉知皇帝最终会作何决定?张孚敬作为皇帝十分信重的新法干将,他的奏请既然已经被压了两个多月才讨论,已经证明皇帝顾虑重重,那奏请并非出自皇帝授意。

所以今天会更吵。

严嵩只准备在轮到自己、必须要发言一下的时候说点什么。

他当然也只会说一些大义凛然的话,集中说一说江南存在的问题。不论如何,帮陛下从江南获得更多实利总是好的。

于是轮到他时,严嵩缓缓地开了口:“我出身江西,督抚过浙江。江南之富庶,自不必多言。然陛下御极,最重忧虑便是何以富国,这才有了新法。嘉靖五年以来,诸省逐步推行新法。哪怕北直隶,如今虽未如其余省份设诸司,各府县却是改了新制。唯南直隶仍如旧制。”

他指出了这个事实之后,话题一转:“如今我任礼部尚书,就只说说江南文教。新学之妙,诸参策想必也各有体悟。诸省设大、中、小三学,南直隶最慢,何也?考纲既改,学制既改,南直隶诗书人家百般抗拒,寒门子弟多了些路,他们便少了些路。新学是如今才出吗?几年了,固步自封。去年会试,正副榜中南直隶人数大不如前,便是明证。”

其他人都琢磨着严嵩的话,知道这个问题触及了一些根本。

嘉靖八年的会试结果,对南直隶确实是一个刺激。再加上北京户部直征,更让江南官绅人家看到了将来的危机。

“陛下襟怀,历代明君概莫能及,方有国策会议、国务殿。设不设淮扬布政使司,只是小事。江南官绅人家已经落后于其余诸省了,知不知变、肯不肯变才是大事。江南非南直隶之江南,是大明之江南!”

一句重话在国策殿里铿锵有声,严嵩最后说道:“这新法能让区区一广东有日益富庶、英才辈出之功效,江南本应更得其利。诸君能列席于此共议国策,也是新制之利、陛下信重。张国务何以请设淮扬布政使司,诸君皆了然。故而,我倒以为,设不设淮扬布政使司事小,江南官绅能不能顺应大势解大明内忧外患、保江南安宁、使江南日益富庶文教更昌,这才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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