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维持这套体系的成本非常高，既要对内满足其他封建大贵族的需求、得到他们的支持，又要保持对海外殖民地的压制、以派遣的方式每两三年换一个总督。

若昂三世其实并没有什么选择。

就比如果阿，葡萄牙在这么多年里，用来造船的巨树已经砍伐了很多，越来越少。船只的建造，越来越倚重果阿的造船厂。原木都开始需要依赖进口，还好巴西那边发现了大片的原始森林。

但果阿要是独立了，葡萄牙王国将来建造战舰和商船怎么办？

现在已经失去了近半的海军力量，可是对方要得太多了。阿维罗只是个传话人，他先再次确认阿方索到底要什么。

“对大明帝国的投降和赔偿，那是对大明皇帝陛下尊严挑衅的代价，是允许葡萄牙和大明帝国通商的交换，一点都不能少。”

阿方索强调了一下，随后才说出好处：“原始的新大陆没有东方古老而富饶的国家精美的物品，那是整个欧罗巴贵族们最喜欢的货物。做到了这些，来自欧罗巴的货物可以大量地卖到整个大明，而我们也能从大明贩运过来源源不断的瓷器、丝绸、茶叶。相信我，规模是现在的十倍以上。西班牙人如果得到了那么多黄金，总要用来换成货物。”

“……真有那么多的货物？”阿维罗既是心动的确认，又是找台阶。

那个叫迭戈的开了口：“等一下，你可以到我们的船上好一看。来自东方的杰作，大明最上等的货物，由大明帝国皇帝陛下亲自设立的各个企业生产，供应大明宫廷的好东西。与这些相比，过去那些冒险走私的民间商人带来的货物，国王陛下看做珍宝的，简直就像是劣质的垃圾。”

阿方索也点了点头。

来自东方的瓷器、丝绸、茶叶等等，在这里大受欢迎。但是大明禁海多年，能流落到欧洲的大明货物，确实充斥着大量民间作坊的劣等货。

尽管如此，它们仍然在欧洲卖得很好。

现在有了大明那么多企业最高品质的货物供应，这里面是多大的利益？迭戈他们毫不犹豫地站在阿方索这边，因为只有他才得到了大明皇帝的承认，有大明正式的贵族头衔，是伯爵之尊！

“至于我们……”阿方索指了指众人，“怀着同样作为葡萄牙人的感情，我们希望是葡萄牙获得这个与大明帝国全面通商的宝贵机会，而不是让西班牙趁葡萄牙衰弱时吞并葡萄牙。但是，代表大明皇帝陛下的旨意要求葡萄牙为侵略大明帝国的疆域付出代价，我们难以相信国王陛下信任我们。”

“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也为了主持好与大明帝国进行贸易的事务，帮助葡萄牙尽快恢复力量，我们希望国王陛下好好考虑一下，改变落后的宫廷官僚制度。我需要一个公爵的身份，获得果阿那片领地。另外，我从大明帝国学习到了更高效的制度，我建议国王陛下设置国务会议，由我担任总理国务大臣。”

阿方索挥了挥手，他的秘书、随迭戈一同出海游玩而留在果阿的女儿，拿出了一本书。

“大明帝国的海军夺回马六甲后，我请胡安劝说国王陛下，还送去了《明报》。看来，国王陛下并不理解大明帝国有多么庞大，伟大的皇帝陛下能够将一个比整个欧罗巴还大的帝国治理得井井有条，背后究竟代表着什么。我对于葡萄牙帝国应该怎么改革、实行什么制度的看法，都在回来的路上写好了，请国王陛下好好考虑吧。”

阿维罗懵懵地拿过了那本册子，愕然看着阿方索。

他居然要在葡萄牙进行改革？王室和其他贵族能同意？教廷和其他王国又会怎么想？

这是阿方索自己的野心。

朱厚熜只建议他凭借现在掌握的力量，先在葡萄牙立足。

但从大明“学成归国”的阿方索，确实已经打心眼里瞧不起欧洲这些王国实行的制度。

封建采邑……在皇明大学院的那些日子，在和文徵明他们喝酒吹牛逼的过程当中，他已经了解到，这都是东方两千多年前的做法了。

说起来，那时候东方的帝国控制的范围还不算大，所以才有封建。而从战国开始，尤其是大秦一统之后，就已经是君主握有大权、百官辅佐了，哪能还有多少封建领地？

虽然秦汉仍有采邑食邑，但郡县并行。亨利七世如今做的事情，东方不知已经做了多少年。

在扩大君主权力、实现对地方的直接统治上，东方已经遥遥走在前方。

阿方索觉得，如果他有足够的机会，未尝不能至少控制三五个王国，成为整个欧罗巴最强悍的人。

要知道，他还能有来自与大明贸易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

而葡萄牙王室？他为什么不能从王室里再娶一个公主，把这片基业留给自己的儿子？

港口这里，阿方索自信地带着阿维罗确认这些远征舰队残余将卒对他的忠诚和信赖。这是见识过了新的大明海师之后，确认了阿方索能给他们带来的利益之后的忠诚。

大明的战舰更大、更多，大明的火炮和火枪已经比他们的要好，大明也比葡萄牙广袤太多、富饶太多。

这支力量尚不足以彻底推翻葡萄牙王室，但也是举足轻重的力量。

阿维罗看得沉默。在遥远的东方，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不惜冒着被驱离故土、失去亲人的风险甘愿支持阿方索？

但在见到了迭戈他们商船中的货物之后，阿维罗也想通了一点。

只要阿方索不是铁了心要与王室发起战争，国王陛下又能有什么选择呢？

“两千万克鲁扎多……这怎么可能。”阿维罗咬了咬牙，“要知道，国王陛下所有的债务，现在也不过一百五十万克鲁扎多。”

他说的，是葡萄牙在兴盛起来之后自己铸造的金币。

如今的金币，整个欧罗巴大概是以威尼斯的杜卡特为基准。克鲁扎多，比杜卡特略重一点点。从重量来看，十枚克鲁扎多金币，大致相当于大明的一两黄金。

大明的一斤黄金，大约是五百九十多克。但大明一斤是十六两，因此一两黄金约是三十七点三克。而克鲁扎多金币，大约是三点七十克。

而在大明，黄金和白银的兑换比例，通常在一换五或一换六左右，民间称为“五交”、“六交”。

朱厚熜索要的赔偿是一千万两白银，按“六交”，则是一百六十多万两黄金。

阿方索凑了个整，要两千万克鲁扎多。

这确实很多，若昂拿不出来。没听阿维罗说吗？若昂还欠债着呢。

“黄金，白银，都可以，也可以折算成大明需要的货物。”阿方索笑着，“如果不够，也能以去东方买货的名义筹集资金，更可以按年来付。西班牙人不是得到了许多黄金吗？这回带来的货物，都可以卖出高价。当然，货物是我们带来的，我们这是帮助国王陛下先度过来自侵犯大明而受到惩罚带来的难关，我们这次的利润，可以从将来的税款中扣除。”

阿方索很明白，必须要有收获送回大明，这才能够在未来依旧得到来自大明的支持。

一句话，赔偿不能少，但赔偿方式，阿方索还会尽心尽力帮若昂想办法。

“派遣使者前往大明，呈递投降书，签订和平和通商协议，时间上还足够筹措赔偿。这段时间里，迭戈他们还能源源不断地从马六甲带回货物，换取西班牙人从新大陆源源不断运回来的黄金白银。另外，如果国王陛下选择相信我，那么肯定会有其他贵族反对，我可以帮助国王陛下铲除他们，收回他们的财产。”

阿方索又这么说了一句，阿维罗像是看恶魔一样看着他。

“国王陛下应该来一趟。”阿方索傲然地看着他，“我带回来的消息虽然令他痛苦、愤怒，但这是之前狂妄地想与西班牙瓜分世界其余未发现地方殖民地的代价。遥远的东方存在庞大的帝国，但击败了波斯和印度舰队，让我们都太骄傲了。我先成为了大明的俘虏，又认识到了大明的强大，感受到了皇帝陛下的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