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716)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朱厚熜是可以钦点谁谁谁,但是将来政令通畅程度、重臣的资历威望,也不得不考虑。

现在更有皇后之位带来的变数。

“清怡现在心情怎么样?”朱厚熜忽然开口问。

陆炳回答道:“长公主也很伤心,臣只能多加宽慰。”

朱厚熜默默不语。

姐姐早去多年,去年蒋太后也去世,如今便是他兄妹二人了。

现在朱厚熜大儿子都十九了,大女儿和二女儿也都十七岁了。皇帝的女儿都已经封了公主了,朱清怡自然进格为长公主。

去年蒋太后病重时,就埋怨过他不关心女儿的婚事。

这没办法,老人家觉得当时十六岁就该操心这些事了,但朱厚熜自然觉得年纪再大一点更好。

“夜里和清怡一起,陪朕吃个饭吧。”朱厚熜顿了顿之后又说道,“还有崔元,你也一并去说一声,请姑姑一起。”

“臣领命。”

皇帝想要和姑姑姑丈、妹妹妹夫一起吃个饭,宫里立刻开始准备。

这是皇帝心情郁结的表现。

得到了消息的崔元先派人回去说了一声,让永康大长公主提前准备一下。

如今,永康大长公主已经六十二了。因为崔元受重用的原因,她又是皇帝的亲姑姑,在京城的地位也相当超然。

崔元却只琢磨着陛下前几天召见他时说的话。

作为大明银行的总裁,国库和皇明资产局下诸企业的账户都设在大明银行,崔元自然是很清楚大明的财务状况的。

大明平静了六七年,只怕终于是要有大动静了。

崔元领到的命令,是筹备一次大审计。现在,皇帝还没有明旨发出去,自然是先只由大明银行从这边账户资金流动的层面先悄悄理一理。

随后,大概就是财税部等诸部和皇明资产局的跟进了。

历来查账,都伴随着大量的案子。

皇帝专心内政及博研院数年,眼下也不知要打扫什么,和皇后之位、皇储之争、大国策会议这些隐隐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夜幕还没降临,又有快马进京,不久后钟楼再次响了九声,京城官民尽皆愕然。

是谁又去了?

消息随后传开,离世的是虚岁六十六的张孚敬。

作为皇帝另眼相看、一力拔擢的张孚敬,他这后半生的官途从新法开始,最终位极人臣。

在广东杀出了一片天,在山东倒了孔家,在中枢历经十余载,始终得到皇帝的信重,乃至于提前一年多就得到皇帝明确的支持、连任总理国务大臣。

在他之后,还没有哪个重臣得到过明确的支持。

今年又是大国策会议之年,在有资格的重臣们开始为总理国务大臣之位奔走的前夕,张孚敬也离世了。

算算时间,就比皇后晚三天。

至此,陛下御极之初,陪伴他的那些重臣们,除了崔元、严嵩、郭勋等寥寥数人,杨廷和、杨一清、孙交、费宏、王守仁、张孚敬……都离开了。

皇帝的祖母、母亲、皇后、姐姐,也都不在人世。

钟声已经结束,可京城官员们心头的阴霾更浓重了。

一个时代已经过去,未来莫测至极。

严嵩和刘龙忙得脚不沾地,张孚敬这等人物离世,谥号、赐葬、丧仪,又是一大堆的事。

而入夜之前,养心殿里发来旨意:皇三子澳王朱载垠往浙江永嘉吊唁,出席丧仪。

严嵩和刘龙不由得心情震撼、羡慕莫名。

杨一清有皇长子扶灵归葬的待遇,杨廷和的丧仪越王也出席了。

在那之后,王守仁享受了这个待遇,是去年皇四子扶灵归葬。但是费宏先前去世,并没有这个待遇。

现在,张孚敬的丧礼和皇后国丧撞在了一起,陛下居然在这种时刻也安排了皇子前去。

这就是既忠于皇帝、又立下不世功勋的待遇吗?

费宏难道不配吗?

是,费宏是因为杨廷和谦让,这才在当时特殊情况下做了第一个总理国务大臣的。可他那六年里,也是劳苦功高啊。当初定计赚那些对新法心存不满的官绅,那也是背上过骂名的啊。

难道因为费宏始终还是对费家的私心重了些,又或者前些年因为东宫开府建衙的事情反应过度让皇帝不喜?

严嵩心里一激灵:当年,他也是对东宫开府建衙的事情反应错了,挨过一顿训的。

现在皇后走了,百官们又在暗自揣测,会不会适得其反?

让刘龙去请教一下崔元,只怕是做错了!刘龙啥话不会对崔元说?崔元跟皇帝什么关系?

陛下只怕把他严嵩看得透透的了!

聪明人该做点什么,严嵩苦着脸想来想去,发现自己唯有做一件事才能足够表明心迹。

那就是退出这次总理国务大臣的角逐,让杨慎上。

如今朝堂的暗流,不就是皇储问题吗?只有太子的地位够稳,才不会因为区区新皇后的人选而造成什么隐患。

东宫属官坐在总理国务大臣的位置上,比什么都重要。

严嵩患得患失不已,慨然长叹:杨慎这一坐上去,恐怕至少又是六年。陛下,您金口玉言,我真能活到八十吗?已经六十一了,不年轻了啊!

皇后离世,辍朝许久。

要表态,就要赶早,尽快在下一次朝会举行之前就联络好一些重臣,联名上疏奏请。

尤其是张璧。

他虽然已经放了话出来致仕,但他来牵头做这件事最合适。既让太子念他的好,严嵩附议的“高风亮节”也不至于那么引人注目,好像他原本的胜算很大似的。

严嵩的琢磨,朱厚熜现在不知道。

养心殿里,五个人一起吃晚饭。

饭桌上的气氛自然是很凝重的,朱清怡眼眶微红,看着沉默用膳的哥哥,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劝慰。

之前到了这里后,陪皇帝聊着家常倒还好。然而张孚敬离世的消息呈奏过来之后,皇帝又变沉默了。

“……陛下龙体要紧,还要放宽心怀才是。”说话的,是永康大长公主。

朱厚熜点了点头:“姑母说的是。人各有命,只是这年余以来,让朕心痛的消息实在太多了。”

孙茗让他能不用操心后宫里的事,而张孚敬,从一开始,到迅速接管了王琼他们离开之后朝廷真正的新法实干派,那都是让朱厚熜过去省心很多的人。

杨廷和、费宏?他们原本都不是真正想推行这等规模新法的人。只不过杨廷和的转向确实意义极大,而费宏在新法全面铺开的初期也没有使绊子。

但真正让新法在整个大明彻底扎下根来的,其实是先回到中枢、后来又在总理国务大臣上干了六年的张孚敬。

他是从四十多岁才开始做官的,在他的身体和精力都开始往下坡路走的这后面十几年,张孚敬是真正殚精竭虑、而且清廉忘家。

居朝十余载,不进一内臣,不容一私谒,不滥荫一子侄。刚明峻洁,一心为公,慷慨纪事,不避嫌怨。语相业者,迄无若孚敬云。

这本就是历史上对张孚敬的评价。

这一生,他得遇朱厚熜,有更全面的看重和信赖,做出来的功绩自然更大。

如今的煌煌盛明,把朱厚熜所指的方向落到实处的,以张孚敬为首功。杨慎变了个模样,虽然兢兢业业,但格局总是不大,揪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总会劝谏一二,哪怕他也认可的事,也总是口嫌体正直。

至于严嵩……办事当然得力了,但也许是思维早就定了型,他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从来就不是主动为了国家思考什么,而是把一门心思用在皇帝的意志上。

这就是他们与张孚敬的区别。

朱厚熜确实因为张孚敬离世的消息而更加心情不好。他致仕确实是因为身体已经透支太多了,不然朱厚熜是有意从他开始让总理国务大臣开一个可以做九年的先例的。

居乡这三年,朱厚熜也时常通过书信,从张孚敬那里了解地方和民间视角的新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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