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雾行舟+番外(45)

作者:沉默的戏剧 阅读记录

我闷坐着喝了几口茶,忽问道:“二哥被太子厌弃是怎么回事?”

母亲叹气道:“我们也不甚清楚,听百川说了一嘴,骂了他几句活该,说到底贵人主子们的心思难测,伴君如伴虎,百川选择了与知言不同的道路,如今想来兴许是一件好事。”

我默默听着不出声,总说君心难测,可又有几人对他用过真心。

我喝了两盏茶,母亲见我不肯走,无奈之下也只好陪我等。

近酉时的时候,父亲才回来,侍从来报,父亲知道我在茶厅,径直回书房了。

母亲面色惭愧望着我。

我苦涩笑了笑,心情平静向着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紧紧闭着,里面没有动静,我伸手敲了敲门,父亲不曾来开门,只隔着门说:“你回去吧。”

我隐约感觉到,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见父亲,我没办法在此刻抽身离去,我倒退几步,用力撞在门上,一下又一下,听着房门发出哐哐声响。

父亲烦躁不堪拉开门,我脚下趔趄摔在地上,脚腕刺痛,似是扭到了,一时间竟站不起来。

父亲忽然恼怒异常,指着我骂道:“你知不知道,你哪里最叫人讨厌!那便是你的固执!好聚好散,给彼此留点颜面,难道不行吗?!”

我跌坐在地上,怔怔道:“可是我不明白,我想不明白,我已经很顺从,哪怕你让我离开皇城,我也听话去了,为什么非要抛弃我不可。”

父亲满眼愁苦,恼羞成怒道:“因为你本就是多余的一个,你两岁才会走路,三岁才会说话,学什么都比别人慢,五岁我送你去选伴读,被人笑话我送个傻子去给太子,读书十年仍没有长进,去典司院才几个月就被太子打四十大板,就因为这四十大板,旁人对我避之不及,你不知收敛,还屡屡冲撞太子,又去与三皇子亲近,搅进是非之中,还连累知言被太子厌弃,你知不知道,我每日因为你这傻子过得心惊胆战!”

我满口无言,犹然坐在地上,仰面看着父亲,含泪道:“父亲,那四十大板,我被打得皮开肉绽,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你有没有一瞬间想过我疼不疼?”

父亲沉默良久,缓缓道:“你走吧,夏行舟。”

我泪眼婆娑,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撑着地摇摇晃晃站起来,哽咽道:“这世上,总有人不介意我笨,不介意我慢,不介意我被打了四十大板。”

父亲背过身去,再也不看我一面。

我跨过门槛一瘸一拐往外走,穿出庭院,径直走向正院,然后头也不回出了学士府。

洪叔从马车上跳下来,冲过来扶我,问道:“你怎么了?”

“摔跤了,我没事。”我走至马车前,踩轿凳的时候,方感觉脚腕疼得刺骨戳心。

我手脚并用钻进马车里,洪叔问道:“去哪儿?”

我扬起笑道:“咱们回家吧,九州哥哥应该回来了。”

洪叔扬起长鞭,我撩开侧帘望着学士府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人生总有聚散,萦绕在我心头二十年的困惑也终于得到了答案。

到了这一刻,我的心头竟然没有任何怨气,原来并不是因为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也并非我努力就可以得到父亲的喜欢,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我并非在这一刻被抛弃,而是在出生时就已然被否定。

马车摇摇晃晃停了下来,我轻轻揉了揉脚腕,垂腰之际车帘被撩开,我抬眼看去,对上赵成岚含笑的眉目。

我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赵成岚笑说:“不是说好今日要见面,你忘记了?”

我红着脸慢吞吞往外去,他拉住我的手,扶着我下来。

我站稳了方细细看他,他今日穿一袭绀蓝色长袍,笑容温润儒雅,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问道:“脚还疼吗?”

我摇摇头:“我们进去吧。”

他转身,我方见到夏九州环着手臂站在他身后,他表情古怪至极,似是忍着笑,眼底又带着一丝我看不明白的窃喜。

赵成岚看他一眼,揽着我往里去。

我拉着他去了茶厅,这间屋子还未待过客,这还是头一回有朋友来看我。

我坐在圆凳上,捧着脸看着他,笑得乐不可支。

赵成岚挑了挑眉,笑说:“极少见你笑得这么高兴。”

我微微红了脸,收住些笑容才问:“你不忙吗?”

“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他喝了口茶说,“一会儿我叫太医来看看你的脚。”

我连忙道:“我已经不疼了。”

“你听话。”他摸摸我的脸,“好好休息几日。”

我捧起茶杯抿了口茶,点点头说:“那我过几日就去看你。”

赵成岚笑笑不说话。

他稍坐了一会儿,外面不断有人来禀,似是有要事。他面色瞬间难看了下来,心烦气躁道:“府里还有许多事,我该回去了。”

“那我送你吧。”

我刚站起来就被他按回椅子里,他弯下腰来捧着我的脸亲了一下我的额头,笑说:“乖乖待着。”

我似是看见窗外夏九州偷看的身影,顿时涨得满脸通红,端坐在原地不敢动弹。

赵成岚又频频看我,方掩着笑离去。

夏九州应是去送他了,过了好一会儿哈哈大笑冲进屋子里,说道:“舟儿,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

我呐呐问道:“说我癔症了?”

夏九州仰头大笑道:“我是双龙戏珠命!老和尚诚不欺我啊!”

我见他笑个不停,也不知道在得意些什么,又见茶空了,便道:“要不然先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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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昨夜太医来看过我的脚,原也不是特别疼,揉过药酒后已然好了许多,清晨起床站在院子里,多少有些闲不下来。

那日赵成岚说要与我成亲,也不知他是不是一时口快,想来我与他也不般配,他父母未必会同意,若是不成亲,只偶尔见见他,与他牵牵手,再领份差事也是极好的。赤子不得领官职,如今我没了籍契,定不了我的身份,宫里的差事必然是领不了了,皇城里不似平湖州,到处都是满腹经纶读书人,我没有半点功名在身,也当不成夫子,便是教孩童启蒙,怕也是误人子弟,思来想去竟想不到我还能办什么差事。

我在庭院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去看看水缸里的鱼,一会儿在廊子上坐会儿,一会儿又去拨檐头的灯笼,实在是无聊得很。

从前我还自己擦桌抹凳晒晒被子烧烧水,如今全部由嬷嬷做了,我更是清闲。

洪叔也无趣得很,如今不需他事事亲力亲为,夏九州另有几位年轻侍从使唤,让洪叔在家享清福,他起来得早,已经出门去溜达过一圈,买了一袋瓜子一袋杏脯,与我一道坐在廊子上打发时间。

我与他话都不多,大眼瞪小眼吃了一会儿,我想了半天事情,实在忍不住,问他道:“昨日马车经过后街,我瞧见有许多铺子,也不知他们请不请人,若是请人,他们肯要我吗?”

洪叔看看我,把瓜子壳吐进手心,说道:“光会识字可不行,账房要会打算盘,不能弄错一点半点的,掌柜的得会迎来送往,与人寒暄,其他就是卖力气的活,即便你愿意干,人家也得掂量掂量。”

我捻了一个杏脯咬了一半,琢磨了一会儿说:“咱们这条街上宅子多,我瞧着有许多大户人家,兴许他们要个会写字的,我记性也尚可,跑跑腿传传话不成问题。”

洪叔淡淡道:“大户人家都查户籍,你的籍契烧了,户籍处如今查不到你,再者说规矩严一些的人家,进去办差都得签了卖身契,哪里是这么容易。”

我苦着脸道:“竟也没什么我能做的事情。”

洪叔随口道:“若是你籍契还在,托少爷找份差事倒也不难。”

我忽然想起那一日,夏九州叫我去吃喜宴,说要带我去见见管户籍的陈大人,我如今确有些心动,若是补了籍契能再回卷宗库倒是极好,若是不行,去宫里当个杂役也不错,只是最好能住在家里,不必日日待在宫里头。就是不知道补籍契是不是违反律法,若是违反,我岂不是害了夏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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