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酥衣(102)

作者:韫枝 阅读记录

沈兰蘅未理会左右,冷冷扬鞭。

“驾!”

鞭声破夜,响彻长空。

沈兰蘅一身金甲,穿梭在夜风与月影间,身上光影晃动,粼粼夺目。

他循着先前魏恪的话,朝东南方向疾驰。

国公府门前,守门的小丫鬟未想过世子会去而复返,见那一身金甲,大惊失色:

“世子爷……您怎么回来了?!”

他已领了皇诏,奉命前去西疆。

此时折返,如若落在旁人耳朵里,怕是会令别有用心之人从中作梗,于圣上面前大作文章。

沈兰蘅高坐于马背之上,只睨了那丫鬟一眼。

他吩咐道:“我去一趟兰香院,你莫出声,莫要惊扰旁人。”

闻言,丫鬟呆呆点头,果真捂住了嘴巴,不敢再出声。

兰香院中。

一刻钟前,玉霜刚命小厨房做了碗热汤呈上来。

时至大寒,天气愈发阴冷,门窗即便紧阖着,仍有刺骨的寒风钻入这屋中。屋内的暖笼正燃着,沈兰蘅独坐桌案前,瞧着郦酥衣临行前塞给自己的那一张地契,愈发觉得心中暗潮汹涌。

她知晓,郦酥衣行事一贯妥帖周到,却未曾想,他竟妥帖到,为自己与母亲找好了这样一条后路。

热烫渐渐转凉,如此平放在桌前,她心中藏事,并未动那汤羹分毫。

沈兰蘅紧攥着手中地契,瞧着窗外乌黑的夜色,缓缓闭眼。

不知沈家军队,如今行至何处了。

也沈兰蘅有没有苏醒,有没有给郦酥衣惹下什么乱子。

她甫一闭眼,脑海中却兀地浮现出那样一道身影。

那人身形颀长,站在灼灼烈日之下,身披甲胄,雄姿英发。

明明是铁骨铮铮,待望向她时,男人的眉目之中,却溢满了似水柔情。

他将地契塞至她的掌心中。

即便对方不说,沈兰蘅也能明显察觉到,他的神色之下,所蕴藏着千般不舍。

家国面前,他满腹心绪,分毫不敢言说。

沈兰蘅遗憾地想,与郦酥衣分别时,自己应当上前,去亲吻亲吻对方。

哪怕只是轻轻吻一下他的脸颊。

自己与郦酥衣,好似只在大婚当夜,仅有过短促的一个吻。

如此思量着,她心中愈发落寞。那般好的一个人,不知下次与之相见,又要到何时了。

便就在此时,院内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有人翻身下马,步履匆匆,从外推开内卧的房门。

待看清楚那人面容时,少女心下一惊。

“世子爷?”

此时此刻,他应当正在行军,此刻怎么突然回来了?

只用上一眼,沈兰蘅便立马分辨出来——眼前此人不是郦酥衣,而是沈兰蘅!

他一身甲胄,风尘仆仆而来,与郦酥衣相比较,眼前这人反而更有一种冷厉将军、铁血无情的味道。

他带着外间清冷的月辉,迎面走上来。那步履匆忙,引得沈兰蘅没来由一阵慌乱。

她道:“郎君为何去而复返?”

看着少女面上的惊讶,沈兰蘅尽量沉了沉气。屋内游动着入户的冷风,男人低垂下眼,问她:“沈兰蘅,你可知此次出关后,待下次归京,又要等上多久?”

沈兰蘅未料到对方会这般发问,登时怔了一怔。

即便从未有人与她刻意说起过,但她大抵也能猜到。

“少则几个月,多则……两三年。”

沈兰蘅冷冷嗤笑了声:“少则几个月?沈兰蘅,郦酥衣便是这样唬你的么?”

沈兰蘅摇摇头,“他没有唬我,这些都是我自己猜的。”

郦酥衣并未告诉自己,他要离别多久。

只是自对方的眼神里,沈兰蘅能窥看到,那隐忍情绪之下,所波动的几分不舍。

郦酥衣没有说,她也没有问。

她的话音方落,便听见耳边落下一句声息。男人凤眸微敛着,夜风袭来,自他身上传来淡淡的兰香。

“若是按着以往,待他打完仗回京,最少怕是要等上个两三年。”

两三年。

明安二十三年将去,待郦酥衣归来,那便是大凛明安二十六年。

沈兰蘅瞧着她,冷笑:“将新婚妻子丢在京都不管不顾,让她刚过门便要守上两三年的活寡。郦酥衣他真是舍得。”

这一道冷笑声中,带着许多鄙夷之色,那冷笑并未朝着她,而是朝向那“大义凛然”的郦酥衣。

见他这般,沈兰蘅忍不住替郦酥衣说话:

“世子爷乃国之栋梁,奉皇命,战西贼,守疆土。于家国面前,儿女情长算不得什么。”

沈兰蘅本想继续嘲弄郦酥衣。

这一声还未开口,他便听到了沈兰蘅的话,神色不由得一顿。

男人低垂下眼睫,不可置信地望向她那一张白净柔弱的脸。

少女乌发披肩,面容清丽瓷白,那一双乌眸柔软,看上去柔弱无害、楚楚可怜。

像是离了郎君,便无从附活的菟丝花。

沈兰蘅惊异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沈兰蘅袖中藏着郦酥衣先前留下的地契,闻言,右手攥着那契纸,手指缓缓收紧。

她掩下心中万般不舍,点头。

月色粼粼,跳跃在男人金甲的肩头处,折射出一道耀眼刺目的光辉。那芒光阵阵,扑闪于沈兰蘅翕动的眼睫处。对方就这般静默地瞧了她少时,终于,阴阳怪气地轻哂了声:

“沈兰蘅,你与郦酥衣,还真是绝配。”

他扭过头,似乎不愿再去看她。

“都是一样的虚伪。”

郦酥衣明明想带着她,明明舍不得她。

她亦明明离不开郦酥衣,明明想跟着他去西疆。

却还要站在这等大义凛然的位置上,说出那样漂亮的假话。

他眼神中喜悦登即散去,眸光冷下来。

原来她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都是为了让他不要牵连沈顷。

是为了不要再牵连她的心上人,跟着一起受苦受累。

“你在乎沈顷?”

“郦酥衣,你就这般在乎沈顷?”

夜潮汹涌,他眼底神色亦汹涌着,半举起那只刚颤了纱布的手。

“你替我包扎,也是为了他,对么?”

她不愿再与眼前“朽木”周旋,只留给他一个“不然呢”的神情。

“好。”

怔神片刻,沈兰蘅竟笑了。

郦酥衣起身,朝外走。

忽然,夜空中传来刺啦一声。

紧接着一道钝声,她愕然转头,只见榻上之人竟用瓷片划破了那方包扎好的纱布,同样也划烂了他鲜血淋漓的虎口!

郦酥衣:“沈兰蘅,你又要做什么?”

他闭上眼,面色凄凉地大笑。

“你关心他,你在乎他。所以只有我这样,你才会多看我一眼。”

只有他这样,在她面前伤害自己,伤害沈顷这一具身子。

只有他自残……

伤口滴着血,殷红的血迹将被褥染成极骇人的一片。

夜色里,男人却仿若感受不到手上伤痛,他扯了扯唇角,一双眼紧盯着她。

“郦酥衣,对吗?”

第71章 071

疯子。

真是疯子。

郦酥衣看着那血迹,气得浑身发抖。

她知晓沈兰蘅朽木难雕,却未想到,他竟难雕到这种程度。

郦酥衣几欲摔碗。

她有了身孕。

她竟有了足月的身孕。

那如今……如今她身下的……又是什么?!

沈兰蘅头一次感觉到呼吸发难。

只一瞬间,漫天的夜色里好似凭空出现了一只大手,扼住他的呼吸,引得他胸口处一阵钝痛。他瞪大了眼低下头,却见怀中少女虚弱。见他这般,郦酥衣竟畅快地笑了笑。

她头一次见到沈兰蘅这样。

头一次见到他这般焦虑,这般紧张。

这般心急如焚。

男人一双眼满带着探求,一颗心堪堪提到嗓子眼里。

心中的畅快竟叫郦酥衣忍住了身下的痛,她伸出手,拍了拍男人的微肿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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