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酥衣(48)

作者:韫枝 阅读记录

天色虽是阴沉,乌黑的云层中仍透着几分霞光,夜晚显然还未到来。

男人用帕子拭了拭唇角,朝外唤了声:“魏恪。”

立马有人掀帘而入,“世子唤在下何事?”

魏恪跟了他这么多年,算是他极信任的人。可即便如此,沈顷仍思量着,暂且先不将此事告诉对方。

这件事太过蹊跷,也太过离奇。

更何况,一旦他同旁人说了那邪物的存在,所有人都会知晓夜间出现的并不是他沈顷,那每夜来到兰香院与世子夫人缠绵的,则是那妖邪之人。

女子的清誉,着实太过重要。

即便那人与自己用着用一张脸、同一具身子。

沈顷揉了揉太阳穴,只道:“你近些天跟着我,可有发觉入夜之后,我有何异常?”

他问得分外小心。

魏恪五大三粗的,根本不明白自家世子的意思。沈顷眼见着,对方满腹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喃喃道:“异常……什么异常?”

他着实没太瞧出来。

沈顷在心中思量。

看来此人深知他的生活习性,为了不被外人发觉,那妖邪平日都隐藏得很好。

男人神色淡淡,眸光泛着极浅一道琉璃色。

他稍抬右手,随意取过一本书卷。

正欲开口吩咐时,忽然又听见魏恪乐呵呵地道:“若说真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嘿嘿,世子爷,那便是您愈发喜欢往夫人的兰香院去……”

沈顷:……

他攥着书页的手愈发收紧。

黄昏的风萧萧不止。魏恪亲眼看着,他那眸光温和、向来不轻易动脾气的世子爷,眼神之中竟泛起一道冰冷的寒意。

魏恪心中敬畏,立马正色。

黑衣之人身形颀长,立于案台之前。只见霞光刺过窗牖,于世子的身上洒下一层微黯的金粉色。世子爷手指修长,取过一本又一本军书,将其摞成高高一沓。

像是个小山包。

世子扬声,道:“临近年关,京中、府中事务繁多。今日圣上召见我入宫,待翻过年后,我便要领兵边关。这些天因是养病,我在府中懈怠许久,这些书籍,便交由你监督我,在夜间抽时间看完。”

闻言,魏恪不由得讶异道:“这么多书,都要在夜间看完?”

沈顷郑重其事地点头。

“白天事务繁忙,移不开身,需得在夜里抽出时间来学习。”

言罢,他又道:“不止是这些军书,还有那些卷宗,这些时日,我都得在夜里看完。需要你来监督我。”

魏恪露出不解的眼神。

世子一向严于律己,什么时候,竟还用他来监督世子看书了?

虽是心中疑惑,可这毕竟也是主子的命令。

魏恪一口应了下来。

沈顷这才稍作放心。

他将手边的书卷整理好,军书、卷宗皆被他分类得整整齐齐。其上的文字,他大多都熟稔于心,但寄居于自己身体里的那个“邪祟”就不一定了。

想到这里,沈顷抿了抿唇。

金粉色的霞光渐渐褪去,不过多时,那一轮新月便要破云而出。

他唯恐这么多的书卷仍栓不住那人。

短暂地纠结过后,桌案前的男人抬了抬手,示意魏恪再走近些。

对方一身黑色劲装,上前:“爷,还有何事要吩咐。”

沈顷心中又踯躅片刻。

回想起清晨,兰香院中,妻子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他登时敛了敛眸光,同魏恪道:“除此之外,我还要你监督我……咳咳,这些日子不得去夫人那里。”

魏恪仅是稍一愣神,而后立马会意。

得。

这才是他要监督的“重点”。

魏恪也跟着他,低低咳嗽了两声。

八尺有余的一个大男人,在听完这句话后,竟也跟着一下子红了耳根。

许是羞愧,许是情怯。

适才,沈顷的声音刻意压得极低。

冷风于他宽大的袖摆上拂了一拂,不过顷刻,桌案前便充盈着一道清润的兰花香。

沈顷继续道:“今日,我与你所提的每一桩事、每一句话,切记,千万莫要与任何人提起。包括我。”

后三个字,他是停顿少时后,补充上去的。

果不其然,沈顷看见,魏恪眼中又生起几分疑惑之色。

但这终究是主子的命令,他一个做下属的,不敢多问,更是不敢忤逆。黑衣之人俯首应答,沈顷微微抿唇,示意他先退出去。

天色渐晚。

黑云乌沉沉的,好似整个天空,都要倾压下来。

倾压得人心口处憋闷,竟有些喘不过气儿。

桌案之上,书卷成堆,那一盏孤灯点着,是这偌大的房屋中唯一一缕明亮之色。

亮色隐隐,笼在男人白皙俊美的面容之上。

沈顷抬起右手,执笔,蘸了浓墨。

衣袖之下,压着的是一张素白的宣纸。

白纸干净,未沾任何墨迹。

男人眼底神色涌动,微垂下那一袭浓密的鸦睫,落笔。

——你究竟是何人?

那“邪祟”甚至连个称谓都没有给他。

最后一笔方落,忽然,一道无力反抗的晕眩感冲上他的脑海,无边的倦意将沈顷浑身裹挟。

几乎是一瞬之间。

男人的脑袋还未落在桌案上,忽然,他的后背一打挺,竟一下将整个身子坐得笔直。新月上梢头,第一缕月色倾照入窗棂,落在他冷白的面容之上。

雪衣之人微微蹙眉,再抬眸时,眼底俨然换了另一番神色。

沈兰蘅醒了。

说实话,对于这次醒来,他是满怀期待的。

毕竟“入睡前”干了那样一件大事,他十分期待沈顷的反应。

今早阖眼时,他甚至还觉得可惜。

自己不能与沈顷同时出现,否则,他真想当面、绘声绘色地同对方讲一讲,昨夜如何与他的妻子共赴巫山云雨。

毕竟,沈顷既不能打他,又不能揍他。

挨打的是他,受罪的是他们两个人。

感受到今夜的月光,沈兰蘅兴致勃勃地睁眼。

入目的是望月阁,那一张分外熟悉的书桌。

他慵懒地眯了眯眼,随意翻过那一本本书籍与卷宗,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沈顷当真是能坐得住,自己的妻子被人那样了,都还满怀着军事政事。

要是换了他,早把沈府炸了。

整个国公府的人都得下去陪葬。

今夜夜色正好。

窗牖处传来些许夜风,看那窗外,黑云倾压着,好似要下一场雨。

他很喜欢雨夜。

他与郦酥衣的初见,便是在那样一个春情荡漾的雨夜里。

如此思量着,沈兰蘅心情愈发得好。就在此时,一张字条闯入他的眼帘。

是沈顷留给他的。

其上问,他究竟是何人。

他手指修长,紧攥着字条,冷哼了声。

呵,乌龟。

他懒得理睬。

男人伸了伸懒腰,将腰间系着的兰花玉坠子扯下,欲起身往兰香院中走。

就在此时,书房的门被人敲了敲,魏恪走了进来。

人高马大的武生,望着他,一脸严肃。

“世子爷,您得将这些书看完了才能出去溜达。”

沈兰蘅侧身:?

“哪些书?”

他疑惑。

魏恪指了指他身前:“喏,就是这些书。”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上来。

“再过四日是老夫人生辰,这些军书与卷宗您分成了四等分,要在老夫人生辰宴之前看完。”

言罢,魏恪已将今夜要看的那一份分好。

一身肉块的男人抬头,认真瞧着他:“世子,读罢。还有这些是要写的,那部分是要背的。待您看完了,属下要为您抽查。”

沈兰蘅:???

他看着面前,身材结实的黑衣之人,咬了咬牙。

好好好,好你个缩头乌龟沈顷,搞这一出是吧。

读就读,背就背。

单看这些书名,他又不是从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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