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迷之尴尬。

二人互相背对着而坐，各自冷静了片刻，顾醒低头抠着手指甲，忽然开口：“我有个师弟叫虞澄，你知道么？”

他这话题转的多少有些生硬，陆不眠却没发表什么意见。

陆不眠：“知道。”

顾醒回忆道：“他是开国元勋虞老的曾孙，比我小三届吧，家世背景，干净清白，人……也不错。”

陆不眠：“嗯，除了有点二。”

顾醒踯躅又诧异道：“但是他进来了！他好好一孩子居然进来了！说是什么欠了赌债，为了还债抢了中央银行。”

陆不眠说：“嗯，我安排的。”

顾醒猛地回头，骇然道：“靠，原来是你这个傻叉！”

陆不眠皱眉：“你好好说话。”

顾醒捋袖子：“你是没人使唤了吗你让他进来当卧底！”

陆不眠淡定道：“我确实没人使唤了。”

顾醒：“？”

陆不眠：“我现在在内勤部门，我使唤谁去？”

顾醒：“.........”

好有道理居然让人无法反驳呢。

顾醒鄙薄不已：“你混得也不咋地啊陆不眠！你的晋升申请不是应该年初就交上去了吗？到现在还没批？”

陆不眠：“在等。”

顾醒：“等什么等？等退休么？”他一拍大腿，“我靠，我看你别是被人搞了，一辈子困在内勤坐办公室，时间一长人一锈钝，就再也干不了外勤了。”

陆不眠的面色微变。

“被我说中了吧。”顾醒说。

“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陆不眠别过脸，低声说：“你看到虞澄了？”

“必然啊。”顾醒哼道：“那小子，跟把脑子扔外边儿了一样，我真的很怀疑他来之前，你到底给他培训过没有。”

“实不相瞒，突击培训的效果我自己都很难承认。”陆不眠黑着脸说：“所以我今天进来看看情况。”

“你自己能进来你让他进来？”顾醒说。

“我今天进来是冒了很大险的，你是不知道内勤的假有多难请，我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明天一早我就得回去坐办公室。”陆不眠的表情像块臭石头。

“那你今天是怎么请到的假？”顾醒问。

“我说姐怀孕了。”陆不眠说。

顾醒：“？”

顾醒：“陆校她......什么时候结的婚？”

陆不眠：“她没结婚。”

陆不眠：“她甚至没有男朋友。”

顾醒：“？！！”

顾醒大为震撼：“你这么造谣，就不怕陆校刀了你！”

“血缘关系会让她掣肘。”陆不眠面无表情且心安理得：“所以要赶在她刀人之前，赶回去。”

寥寥一番对话，陆不眠的苦衷也是扑面而来，顾醒忽然心里就平衡了一点。

“其实......”他眸光流转，语调微软，“有我在这里，你不用太过担心虞澄的安危，我会看着他。”

陆不眠望向他。

顾醒倏地笑起来，“哦，是了，陆sir不信任我。”

“是。”陆不眠幽幽道：“我担心你带着虞澄一起卖肉。”

顾醒：“？？？”

顾醒：“我什么时候卖肉了！”

“那天，打篮球，你擦边擦的还不尽兴？”陆不眠冷冷道：“你顾醒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魅力，勾的人甚至为了要你的联系方式扬言要炸监狱呢。”

“你少他妈信口雌黄，打篮球我什么时候——”顾醒把拳头捏的“噼里啪啦”响，话说一半戛然而止。“不对啊？”他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打篮球的时候......”

陆不眠猛地一怔，冷淡锐利的目光倏忽变得虚浮。

“喔！”顾醒一拍大腿，发现了端倪，几步上前伸手指着他道：“你堂堂陆少校，居然也会看监狱的直播啊！”

陆不眠一时语塞：“我——”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打篮球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是上班时间，你，陆sir，谨言慎行循规蹈矩的陆sir，上班时间居然偷偷看直播！”顾醒俨然是抓住了陆不眠的把柄，幸灾乐祸道：“好啊你不务正业！陆不眠啊陆不眠，人前人后还有两幅面孔呢！”

“你差不多得了你！”他那嚣张的手指头指的快把陆不眠的额头戳穿了，男人咬牙切齿的一把攫住他的指尖，恶狠狠道：“别蹬鼻子上脸。”

“我就蹬鼻子上脸了，你奈我何？”顾醒不以为意的挑衅说：“我就这样了，烂泥一坨，陆少校，现在是你的处境不容乐观。”

“你把我捅出去......就等着看你的晨渊舰队永远不得昭雪吧。”陆不眠的嗓音忽然沉下，他使出了最后一招杀手锏。

顾醒的面色骤然间苍白了一瞬。

“晨渊......”他的唇瓣翕动，声音几不可闻。

这两个字如同神杖，狠狠破开了记忆的封印。

“差点忘了，晨渊舰队已经不是你的了。”陆不眠凝眸，他难得捕捉到顾醒破防的一刻，分外珍惜，也就是在这一刻的顾醒，虽鲜血淋漓，却逼真的可怕。

陆不眠选择锲而不舍的攥住，不给他任何一点逃避的空隙。

“想知道我派虞澄进来是为了什么事吗？想知道你离开后，那群留守的晨渊队员都过得怎么样吗？还是说你也没兴趣知道，毕竟你人走了，晨渊的荣辱死活就都跟你无关，撒手的感觉最自在。”他狠狠地吐露出了积蓄已久的心声。

顾醒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的瞳孔中一片冰凉，宛若巍峨的冰山倾覆，在深海激起惊涛骇浪。

青年低眸，竭力压下瞳眸底部的裂纹，手缓缓抬起，遽然捂住了左侧的胸口。

漫不经心的笑又一次占据了他的唇角。

“激将法对我没用。”他叉腰，往后撤了半步：“是，我没兴趣知道。”

第22章

陆不眠一时气结。

从拿捏到被拿捏, 他算是发现了，顾醒总有办法让他无能狂怒。

看着对方笑嘻嘻的俊颜，当下除了怒意之外, 陆不眠的心中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惋惜心情。

明明, 他已经抓住了一隅真实的顾醒, 却又再次功亏一篑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失败在了何处。

但最终又只能眼睁睁看着昔日放在心尖上一日复一日赏看斟酌的宿敌又一次的从指尖溜走，钻进了那个深埋在腐烂土壤里的破壳儿里。

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

三年了, 顾醒安于贫困落魄的现状，宁肯在泥里打滚，宁肯朝不保夕, 宁肯在监狱里虚耗人生, 也不愿意重整旗鼓, 返回旧岗。他全然不信任当局, 不欲提及过往, 甚至连昔日引以为豪视为生命的晨渊舰队都不愿理会面对, 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可他又不是毫无是非感和正义感。

他会担心虞澄，也会在被咄咄逼问时破防。

这些矛盾点让陆不眠的心绪起伏不定, 却又是那么的无可奈何。

“顾醒。”他低声说：“三年了，我每每总会怀念, 纳洛堡的那七年......”

——我许是不愿承认, 但身为宿敌的你, 在我心里真实占有重要的位置。

你是我生命里恒久的浓墨重彩。

感怀的话说了一半，脸颊却被顾醒捏住。

陆不眠豁然瞪大了双眼。

陆少校的脸和老虎屁股一样, 全帝国没几个人敢上手摸，顾醒简直就是一朵不怕死的奇葩。

凝重抑郁的氛围在他手中烟消云散, 顾醒恶意满满的将陆不眠的脸颊捏成各种形状。

“你该不会是想我想的要哭了吧，陆少校。”他“嘿嘿嘿”着, 俨然是一副对煽情过敏的死相样子。

陆不眠：“......”

“听说我走后你连个女朋友也没谈，感情生活一定很空虚很空虚，也是啊，像你这种脾□□都不理，也只有跟我的回忆能供你聊以慰藉——”顾醒胡言乱语。

陆不眠忍无可忍，将他的爪子拍开。

“你去，你现在就去举报我！”他恶狠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