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录+番外(14)

作者:望岫息心INTJ 阅读记录

翌日清晨,云卿醒来时,榻上空空,身边的人已没了踪影,枕头边留下一字条:兄长今日不适,莫要出来见客了。

“兄长”二字就像一把利刃,深深地刺在了他心尖上,若说云卿活到现在最伤心的时刻,这次绝对排得上号。

纪婠扇他耳光,他更多的是怒气,苏砚被迫入宫,他更多的是无奈,祖母去世,他更多的是遗憾,就连昨天晚上苏砚抱着他说那番话的时候,他也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幻想着一切还能有转机。

可在看到字条的那一刻,他才深切地感受到,那个每天绕着他转的小跟班,那个日日掀他被子的叫醒师,那个每次去凌烟阁都弄得满手是油的冒失鬼,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代表着纪氏脸面,行为举止处处受限的二公子纪云澜。而即便是这样的纪云澜,与他朝夕相处的时间,也只剩下半年了。

他眼泪簌簌落下,慢慢浸染了整张字条,重墨浓度的字迹被晕开,直到再不能分辨。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哭了有多久,直到府中礼炮齐响,他才意识到已是巳时了,宾客都到齐了。

云卿虽爱玩,可碍于纪婠的管制,能出府的日子并不多,认得苏砚的也就更少了。

只有从小长大的几位,长孙氏的二小姐长孙钰,纳兰氏的二小姐纳兰昔垚,高氏的大公子高千尘。

还有一位最近混熟的纪云柔,但纪妍一定抢先一步堵住了她的嘴,不是问题。

至于胜棋楼和凌烟阁中与他混得面熟的人,其实并不清楚他原本的身份,也都不是问题。

云澜昨日下午便向纪婠讲述了此事,得到许可后分别去寻了这三人,讲述了府中的情况,并请他们保密,只要这三人不说,再加上男大十八变,便没有人能知道这二公子其实是个“冒牌货”。

“你当真要入宫?”长孙钰趁旁人不注意将云澜拉到一旁问道。

“姐姐,我不入宫,公子……兄长就要入宫,这是唯一的办法。”云澜回道。

“姐姐你莫要再提这伤心事了,但凡有出路,他都不会离开云儿。”昔垚在一旁讲到。

“婠姑姑为何选你?”长孙钰万分不理解,“这纪云澜常年被养在临安的萧府中,京城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容貌,婠姑姑完全可以在民间找一个年龄相当的,也不是非你不可。”

“因为这世上除了那个死去的孩子,只有苏砚会拼了命地护着云儿,护着纪氏了。”千尘在一旁叹息道,自从昨日云澜来高府找他,他便已经猜到了纪婠的心思。

而云澜也在那一刻明白,今后自己将背负的是什么。

他转头望向云卿的住处,眉宇间尽是无可奈何,但又带着些许的欣慰。

子时,夜雀无声。

京城外的小小村落,承载了男女老少的美梦。

月上中天,夜明如昼,少女坐在小溪边,暗自享受着月下独酌的乐趣。

少女名叫朝露,朝阳的朝,寒露的露。

她的一袭玄色衣袍与暮色融合在一起,就算是眼力最好的猎人,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发现她的存在。

月色下,唯一显眼的就是那只通体银白的八尾狐,它乖顺地匍匐在女孩玄色的衣袍边,安详地进入了梦乡。女孩抚摸着那只白狐,遥望着日落之地,陷入沉思。

待到天明时,已有村民陆陆续续来河边濯洗衣衫,鸟儿的鸣叫声与濯衣的敲打声交相呼应。

带着甘甜的风迎面吹来,少女深深吸了口气,仿佛想将风中所有的甜味都吸收殆尽,中和心底的一汪苦水。

见少女起身,那只八尾狐摇动尾巴,瞬间化作一块玉佩,少女将其挂在脖子上,拎着行囊向京城方向走去。

长安城很大,从城外步行,哪怕不休不眠也要一天一夜的时间。少女走得不快,她似乎并不着急赶路,反而非常享受一路上的景色。

正值春天,山花烂漫,落英缤纷,走在林间小道上,但见远处群山浩渺,冲天叠嶂,近处芳草萋萋,鸟语花香,能如此吸收着天地精华,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修行。

凝白的璞玉在玄色衣袍的映衬下,尤为显眼,只要不是毫不识货的人,一眼都能看出这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

“小姑娘,这玉不错,人也不错。”少女行至城中已是亥时初,正是夜市收摊,歹毒作乱的时间。

迎面走来的是几个面目丑陋,膀大腰圆的壮汉,一众人举着木棍,意图行不轨之事。

少女的脸上没有丝毫惊恐之色,只是站在原地,双手抱胸,以一种毫不在意的眼神斜视着这几个一脸横肉,面目猥琐的男人。

最前边的男人径直往上扑,试图抢夺少女身上的玉佩,他的手还没触到女孩胸前,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出了几丈之远,摔了个四脚朝天,狼狈不堪。

众人不知发生何事,只见那被推出去的壮汉骂骂咧咧指挥道:“这娘们竟然会武功?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其余几人举起木棍,试图围攻少女。

那少女仍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没有半点要反抗的意思。就在一众歹徒冲到少女跟前,落棍的瞬间,少女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在了茫茫暮色中,歹徒们用了十足的力气,相互打在了对方的木棍上,传来噼里啪啦断裂的声音,手臂一阵剧疼,嗷嗷的叫声不绝。

“有妖怪啊!”众人惊呼逃散。

第12章 入宫门(下)

未绝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须臾之间,已是半载春秋。

永昭七年菊月,初九日,便是三年一度的选官。

马车行至宫门口时,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云澜身着月白色的水纹袍,束着祥云纹蜀绣玉带,腰间只配了块白玉吊坠。戴冠,半束发,站在人群间,虽华贵不足,但清秀有余。

“答应我,好好活着。”云卿心情复杂,有太多想说的,但感觉这半年时间已经反复念叨过不少遍了,离别在即竟只剩这一句可以嘱托的了。

“兄长放心,云澜知道。”他看向云卿,轻拍握着他的手,极力挤出一个微笑来。

纪婠上前轻抚了他的发髻,将翘起的那一根头发捋平:“云澜,你虽不是我亲生,可也是我看着长大了,此去宫中,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幸好这宫里有你姑母和小叔,还能有个帮衬。”

云澜只是微笑看着纪婠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萧洛从袖中拿出一只有巴掌大的木盒,递到云澜手中:“这是你外爷托我带给你的,与云儿的正好是一对。”

云澜接过木盒,缓缓拉开盖子,里边躺着一根白玉发簪,他略带疑惑地看向萧洛:“多谢父亲。”

萧洛从木盒中拿起那根发簪握住云澜的发冠,拔出原本的银簪,将这只白玉发簪插上,又把银簪轻轻放入木盒内盖上。

三人目送着云澜走入宫门,消失在转角处。

望着云澜纤长但瘦削的背影,纪婠看了眼云卿,递给他一块帕子,道:“手帕都给你准备好了,竟然没哭。”

云卿头微转,淡淡地扫了眼纪婠,以极低的音量冷声道:“孩儿的眼泪在半年前就流干了,母亲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哪怕是哭不出来,好歹也要假装一下。不然旁人看到了,定会觉得静安伯爵面对母子离别无动于衷,不知道的人只会说一句静安大人冷酷无情,知道的人难免心生怀疑云澜是否是您亲生儿子。”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纪婠看着云卿面无表情漫不经心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呼吸都急促了不少。萧洛见状忙拍着纪婠的背打圆场:“今日这情况云儿心情定是不好,说话难听了点,妻主莫生气。”

三人同坐一辆马车,云卿从始至终都将头别向窗外发着愣,完全忽视纪婠那双略带怒气,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唯独剩萧洛在一旁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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