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录+番外(40)

作者:望岫息心INTJ 阅读记录

云柔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姑父,我骗你的,大哥在慕容府,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他。”

云柔说罢便只身跑了出去,黄昏的长安街车马众多,反而是步行更为快捷。

夕阳的余晖铺洒在热闹的长街,繁华的集市褪色成满目的苍凉。

云柔穿行于人山人海,在伙计的叫卖声中,在孩童的玩闹声中,在擂台的隆隆声中,一路向前跑去。

不到三里路的距离,却让她感觉远到仿佛没有尽头。

待到慕容府,泪水已在她的脸上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一匹系着黄色绶带的白色骏马奔驰在长安街上,所及之处行人纷纷避让。

马上,那少女一袭绯色红裙,衣袂翻飞。她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挥动着马鞭,向着皇宫方向飞驰而去。

青衣少年坐在她身前,双手牢牢地抓着马鞍,缠绕的白色锦缎被鲜血一寸寸染红,左肩处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可此刻他再也顾不上身上的伤。

“慕容璟,再快点好吗?”云卿的声音带着呜咽。

“马上就到了,别怕,他会没事的。”慕容璟安慰着少年,催马扬鞭,成排的街市随着飞奔的马蹄向着视野后方速速闪避。

才盏茶的工夫,气宇轩昂的大明宫映入眼帘,三丈高的玄武门渐渐清晰。

日头刚落,灰色水泥墙上镶嵌的宫灯忽明忽暗,就像那飘忽不定的希望,时隐时现。

守门的侍卫远远望见马匹上黄色的绶带,心照不宣地撤去了阻挡,高举着火炬,并立于两侧,为那匹马儿,也是那马上的人照亮了一条通向内廷的路。

只是不知在这路到尽头等待他们的,是希望还是噩耗。

第33章 相纠结(下)

慕容璟操纵着缰绳,穿过玄武门,途经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向着内廷飞驰而去,最终在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嘶鸣,勒马收缰停在了玄清宫的正门口。

她翻身下马,伸手去接云卿时,发现他手上的白色锦缎已经全红,鲜血顺着马鞍而下,将马背上的光亮的毛发染得通红,在月色的掩映下,触目惊心。

“你的手……”

云卿摆摆手,快步下了马,向着殿内而去。

“乐渊大人,您总算是来了。”一佩着长剑,身形颀长,俊眼修眉的男子迎上前,扶住了他。

云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随即跟着那男子向着里屋而去。

慕容璟站在玄清宫,凝视了半晌,缓缓上了马儿,原路返回。

整座玄清宫就像一座富丽堂皇的梓宫,散发着颓败的气息。

云卿的步伐停在了屏风的转角处,明明方才是那般的焦急,可在此刻,却迟疑地站在了离纪嬗仅有几尺的地方,踌躇不前。

他提了一口气,往里走去。

纪嬗脸上血色尽褪,徒留暗淡的白,已然昏迷。

金丝楠木睡榻之上,青玉香枕夹杂着血腥味,华丽而宽大的外袍下,是渐渐散去的体温。

眼前人的生命如同冬日暗夜中奄奄一息的火苗,风轻轻吹过,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那挂着帷帐楠木睡榻,此刻却像一张打开到极致的饕餮大嘴,纪嬗就躺在那牙床齿缝之上,当那张大嘴一合,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已做好心理准备,可云卿在看到这一幕时,脑海中不自觉地划过儿时自己跟块狗皮膏药一般粘着纪嬗的场景,心底不禁一阵抽疼,连呼吸都困难了几分。

几位武功高强的侍卫轮番给纪嬗输送着内力。

习武之人的内力虽无法治病,却可以通过穴位和经脉传递,维持住伤者的体温以及五脏六腑的生机,为救命争取时间,为疗伤增添辅助。

尚医局中的医官分为三等,其中医术最好的被称为御医。

此时,几名跪在一旁,束手无措。但就在他们看到云卿的刹那,眼里的希望之光瞬间被点燃。

“贵君大人失血过多,怕是只有您和昭元帝君殿下才能……”

云卿扯下手中的锦缎,尚未愈合的伤口汩汩流着鲜血,御医们为他简单地清理了一下伤口,拿过早准备好的血盅,很快便接满了一盅。

由于纪嬗的伤口离心脉很近,又伤得很深,御医在止血的过程中并不顺利,云卿在接了三盅血后已然脸色苍白,额头冒虚汗。

就在他准备接第四盅时,血盅被一双手夺去:“大人,这样您会没命的,昭元帝君应该很快便到了,您先歇歇吧!”

云卿道:“单大人,云澜着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小叔,还是我来吧。”

“可是……”青屿拿着血盅的手在犹豫中颤抖着。

“别可是了,难道你想看着小叔死吗?”云卿从青屿手中拿回血盅。

待到第五盅接满之后,纪嬗伤口渗血终于被止住了。

御医向青屿传达了这个喜讯,而云卿在听到纪嬗平安无事后长吁一口气,终于闭上了眼睛,直直地倒了下去。

醒时,云卿发觉自己在昭元帝姬府中,自昏迷后,他便起了高热,整整三日不退。

“云澜,小叔怎么样了?”云卿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支撑着榻沿,起身问道。

“性命已无大碍,只是伤到了心脉,怕是会落下病根。”云澜忙坐到榻上,让云卿背靠自己。

“那就好,那就好。”

“倒是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一个人躲在慕容府不让母亲知道。”云澜责备道,“若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母亲怎么活,让我怎么活……”

云卿心知此事已无法隐瞒,想必该交代的云柔都已经交代了:“我只是不想让母亲担心,她身体本来就不好。”

云卿靠在云澜心口,听见了他鼻息间轻微的叹息声,俄顷后缓缓开口道:“云澜,方才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自己穿过了一片白雾,来到了一个没有光的地方,很黑很黑,周围全是魑魅魍魉。”云卿死若游丝地讲道,“他们排着队,一个接着一个喝下那白发老太给的汤,然后走过了一座桥,有些下了桥去了新的地方,而有些却被打下了桥。轮到我的时候,那白发老太没有给我汤,她说我不该来此,推了我一掌,后来我就醒过来了。”

云澜听着,默默不语。

云卿接着道:“你说这老太是不是孟婆,这桥是不是奈何桥,桥下的水是不是叫血河池呢?”

云澜心口一疼,他似是意识到了这次若不是云卿命大,恐怕他们早已阴阳两隔了:“都怪我,若是我可以,那你便不用失如此多的血了。”

云澜想起昨日慕容璟策马来昭元帝姬的场景。

“兰陵郡主,何事?”

“不要去宫里,不论谁来请都不要。”

云卿抬手抹去云澜脸上的泪痕:“是我交代的,为了你,为了纪氏满门,你不能去。”

云卿在昭元帝姬府待了近半月。

这半个月来,经历了生死危机,他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

他不愿再像只缩头乌龟那般逃避,自欺欺人,他想直面一些事情,就算是南墙,他也要撞一撞才死心。

一日夜里,云卿披着宽大狐裘,抱着暖炉,坐在廊下沉思着。

这帝姬府的雪景真美,云澜善园艺,纪府的后花园也是这般,一年四季,不同的花轮番盛放,从未有过凋敝和苍凉,说句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体质阴寒,又正值隆冬时节,云澜担心他着了风寒,忙催着他进屋。

可他说屋里太闷,透透气,云澜只得坐在廊下陪着他。

“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像这样坐下来聊过天了。”云卿轻声道。

云澜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才缓缓握上云卿的手,低声唤道:“公子……”

这一唤,将他的思绪唤到了四年前,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角滚落了一滴清泪。

“公子有心事了……”

他们都不再是当初那个好恶随心的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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