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录+番外(77)

作者:望岫息心INTJ 阅读记录

千尘眼神顺着千悦的笑声落在了慕容氏的位置,嘴角勾起的一抹勉强笑意在转瞬间化为了苦涩。

阿姊不在了,父亲不在了,母亲也不在了,这个家只剩他和千悦了。

“元佑,这云柔想来也是很喜欢你,阿姐明日就去找静安大人,将婚期定下来吧。”郑元伽道。

元佑转头看了看云柔,发现她正襟危坐,面朝着自己的方向,他对着云柔淡淡一笑,也许是隔得太远了,云柔并没有反应。

“一切任凭二姐安排。”元佑道。

千悦的座位紧邻着元伽,两人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嘲笑慕容琛的好心情瞬间隐下去了大半,她回头在人群中寻找云柔,发现目标的那一刻云柔身子动了动,将头瞥了过去。

千悦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明明就是在看我哥哥,倒让有些人自作多情了。”

千尘是习乐之人,耳力比一般人都要好:“你说什么?”

千悦觑了他一眼,低头道:“没什么……”

接着又自顾自惆怅起来。

纵使云柔喜欢千尘,可那又如何,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云柔要娶的人终究是郑元佑,而不是高千尘。

她哥哥,那个有着京城第一美男之称的哥哥,那个引得全城男女老少驻足围观的哥哥,终究只要孤独终老了。

虽然她很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一点,可此刻郑元伽的谈笑勾起了她尘封已久的辛酸。

母亲父亲都不在了,云柔要娶别人了,她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千悦拉了拉千尘的袖摆道:“哥哥,以后我养你,若是你活得比我久,我就让我的孩子养你,你别担心了,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千尘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半晌后笑道:“好。”

第63章 溪云起(下)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郑元伽来到纪府时,纪妍恰好也在。

“郑二小姐来了,快请入内。”含烟招呼道。

“见过静安大人,尚宫大人。”元伽稍稍欠身后端然而坐道,“晚辈今儿来是想与二位大人商议纪小姐和元佑的婚期,不知二位大人可有主意。”

纪妍道:“这提亲也近一年的时间了,是该定下来了。婠婠,你看什么时间合适?”

纪婠思索道:“成亲需要筹备的事情很多,自是不能操之过急。可如今已是菊月,怕是要等到来年开春了。”

元伽道:“静安大人思虑周全,依晚辈看,来年麦月初八倒是个良辰吉日,不妨就定在那日吧。”

纪婠和纪妍相互看了眼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当请柬送到高府的时候,千尘只是像平常那样让管家收下后送上了一份回礼。

“到时我称病,不去了。”千悦挂着脸道。

“你不去便不去吧,我去就行。”千尘叹气道。

“那还是我去吧,哥哥你别去了。”千悦道。

千尘拍拍她的脑门,笑道:“到时我们一起去,备一份好一点的礼。”

千悦噘着嘴,不吭声。

“不管我们去不去,这婚都是要成的,何必自欺欺人呢?”千尘道。

“可我就是不开心,每次我看到郑元伽那个得意的样子,就很烦很烦。”千意边说边揪着灌木,原本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叶子被弄成乱糟糟的,“你不知道,那日我还听到郑元伽跟云柔姐姐说什么,让她多立功,给元佑争个诰命。这些本来应该是哥哥你的,气死我了……”

千尘看她气鼓鼓的模样,不禁笑道:“原来你在因为这个生气啊。诰命什么的于我而言不过是身外之物,我若是真的在意什么地位荣耀的,只怕现在早就不在这儿了。”

“那会在哪儿?”千悦一时没领会到。

“还能在哪儿,当然是宫里了。”千尘的笑容中带着苦涩,“像当今的贵君大人一样,被困在那座只有四方天空的宫殿中,即使长了翅膀也飞不出那华丽的牢笼。”

想起司徒楠,千尘心里又泛起了淡淡的伤感。

早在去漠北之前,他便认识司徒楠。

那时两人只是点头之交,不熟,也没怎么说过话。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还是给他留下了至深的印象。

也许是出于同龄人之间的默契,也许是出于他自身超越旁人的洞察力。他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看到了许多除了美之外的东西——自卑,怯懦,冷漠,疏离以及小心翼翼。

司徒氏虽不是最显赫的,但占据着大理寺和刑部的重要职位,不少品级高的官员见了司徒衍也要礼让三分。

司徒楠,他一定不缺家世和地位,也不缺容貌和财富。可他眼神中蕴含的那些只有低等世家才有的骨子里的敏感与自卑到底从何而来。

有时候,这种敏感和自卑似乎浓烈到足以让人忽视他极具贵气的锦衣华服以及那隽秀到极致的五官,甚至在无形中给人强烈的压抑感。

直到三年前,永昭帝诏他进宫为百官抚琴,欢度中秋佳节。

宴上,当时还是皇太女的昭宁帝姬暗示多次要将他纳入东宫。

他不愿嫁自己不爱之人,更不愿一生被困在这层层叠叠的宫墙之内,所以他对着那轮明月,发下了字字泣血的誓言,也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

也是他的这份倔强和勇气,引起了琉璃坐上那个俊秀少年的注意。

宴会结束后,他正准备离宫。

“高公子,请留步。”

一个转身,他再次看到了那双琥珀色的美丽眼眸,而与多年前不同的是,那双眼睛里又多了种情绪——羡慕。

一种不含嫉妒和仇视的,发自内心的羡慕。

他意识到眼前人的身份,忙躬身行礼道:“臣见过侧君大人。”

那锦衣华服的少年开口道:“不知高公子可有闲心,陪我逛逛这太液池。”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本宫”。

那夜之后,他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司徒楠,他缺安全感。

他的父亲冷漠无情,母亲一心为国,他唯一的安全感来自他的哥哥司徒桴。

可司徒桴却不得不进宫,就这样,他唯一的倚靠都离他远去了。

“我哥哥进宫选官后,一日,我心情烦闷,于是沿着长安街四处飘荡。进了一家酒楼,第一次喝酒,便把自己喝得烂醉,我身上没带钱,被掌柜扔在路中央。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宅院里,是垚儿救了我,隆冬时节,若没有她,我早就在路边被冻死了。”司徒楠望着幽光粼粼的池面回忆道。

纳兰昔垚对于司徒楠而言,就像大雪中的蓦然升起火焰,沙漠里的从天而降的绿洲,冬日里拨云见日的暖阳。

“两年后我去花神庙求姻缘,将垚儿的名字还有生辰八字挂在了那棵槐花树上。但是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遇到了帝姬。”

同样的地点,不同的时间;同样的人,不同的人;造就了如今的选择。

“高公子,我很羡慕你。你喜欢的那个人本就是不存在的,所以你没有软肋。”司徒楠道,“我喜欢垚儿,可我不敢说,我怕殿下会杀了她。但我也骗了殿下,她对我是极好的,可我总是忍不住地猜忌她,防备她,甚至有时候会恨她……因为在我心里她是强者,而我是弱者。将自己的怯懦归咎于对方的压迫,本就是一种不合理的逃避。”

从那一刻,他站在少年身后,真正读懂了少年眼中的挣扎与悲戚。

生活本没有好坏,只有合不合心意。

就像置身这风景秀丽的蓬莱岛,久居于气势恢宏的大明宫。对于有些人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向往之境,而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逃也逃不开的十八层地狱。

所以当司徒楠得知昔垚有身孕来求助于他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多少的意外。

“我当日已发誓拒绝陛下,若此时假意同昔垚成亲,只怕陛下会觉得我是因为昔垚而拒绝她,给她带来祸端。”千尘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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