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美人画(9)

作者:颜图 阅读记录

柳氏见她垂首不说话,以为她害羞,便笑道:“你刚刚调笑母亲,现在却知道害羞了,羽哥儿这孩子,我瞧着……”

“母亲,女儿不想嫁人。”她直接伏在柳氏的怀里,不让柳氏察觉自己脸色异样。

“女儿家大了自然要嫁人。”

“可我想像母亲那样嫁个有情有义只忠于我一人的郎君。”

“夫妻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微婳怕自己太过执拗,母亲会生疑,更加不愿意去江南了。

她缓缓道:“那便等母亲从江南回来,再由父亲和母亲替女儿做主。”

柳氏将女儿搂在怀里,轻抚她的秀发,柔声说道:“好。”

微婳惊喜道:“那母亲是打算去江南了?”

“嗯。我想去看看你外祖母,也希望与你父亲相伴到老,看着你风光出嫁,生儿育女,儿孙满堂。”

她清楚,唯有自己身体康健,才能看得更久,拥有得更多。

***

微婳这一夜睡得极不好,翻来覆去,耳边尽是听见窗外呼呼作响的凌厉风声。

煎熬难寐,睁开眼时,青萝帐内仍是一团灰蒙昏黑。

她伸手挑开纱帐,有幽微天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窗前,在窗前映出一个一个小小的光点,因实在幽微,光点边界模糊不清,其实与旁边的暗色无异。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些明白。

这世间本是浊水一滩,众人皆取,众人皆用,怎能是时时清明,黑即是黑,白即是白的。

她缓缓起身,松软云被滑落一旁,冰冷寒气瞬时刺得她打了一个激灵,然心中束缚倒是渐渐解开了许多。

她坐在妆台前,望着菱花镜中的自己。

光线幽暗,镜子里映照不出她的五官,只徒有一个浅浅迷糊的影子。

可单看那影子,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妩媚之感。

众人赞叹沈姑娘才貌精绝,艳冠京华,殊不知,容貌一词在沈姑娘自个儿心中,是最不屑一提的东西。

微婳歆羡父亲,可以在外肆意挥洒才情,可她却只能因贵女身份困于闺中。

平日所认识的各家女孩,谈论的多是闺中游戏或是女工妇德,再不然,便是京城中哪家的风采正茂的少年郎,偶有遇上喜欢书画的,也总是约束太多,不能有所大成。

她曾藏有一个心愿,要凭着自己的热枕和本事将喜欢丹青技艺的京华女子带动起来,为女子挣出一片新天地。

可如今……

她只能拿起她最不屑一提的东西,好好想想,到底该如何去用。

砚儿推门进来准备伺候姑娘梳妆,却见微婳一人坐在妆台前,身上仅披了件单薄外衣,脸色苍白,怔怔看着镜子。

“姑娘今日怎起得这么早!今日天气比昨日更冷,姑娘可要当心身子。”砚儿一边说着一边急忙替她更衣。

微婳任凭她摆弄,“我记得之前舅母曾从江南寄来过一些孔雀青黛、桃花露妆粉,你去小库房取些来。”

“姑娘平日不爱这些香香粉粉的,怎么忽然想要用了?”

微婳神色淡淡说道:“舅母一片心意,不能辜负,去吧。”

砚儿刚出门,李嬷嬷便从外面进来。

“姑娘今日怎么这么早?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是不是着凉了?”

“昨晚吃得少,今早有些头晕罢了。”微婳见李嬷嬷眉梢带有喜色,问道:“嬷嬷有事?”

“是喜事,也是坏事。”李嬷嬷心中确实高兴,也没多想,笑得如老菊一般灿烂,“老奴先说坏事。”

坏事是徽州大雪,官府封山封路,商旅闲人一概不许进出。

好事嘛,自然是去徽州采墨的沈冲多半是被困在了徽州,而非外面所说的携款潜逃。

微婳淡淡含笑,不置可否。

砚儿将往日在小库房里快要落灰的胭脂粉盒取出来,瓶瓶罐罐摆满妆台。

微婳挑了一点桃花露萃取的胭脂放在掌中,用中指指腹细细揉开,晕好了颜色,将那嫣红之色抹在唇上,再用指腹轻轻揉开,那唇如春日盛开的花瓣,顿时鲜亮夺目起来。

她又用青黛眉笔勾勒眉毛,在那柳眉尾处细细一勾,带出一笔勾人韵致,生生地将原本就艳绝的脸衬出一丝柔媚。

砚儿惊呆了,怔怔望着自家姑娘,“姑娘,你这样装扮,真好看!”

微婳默默看向菱花镜中人,唇角漾出明媚笑容。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朱翠香。①

若是她刻意接近,有心讨巧,不知能不能也让高高在上的肃王赞一句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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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王:婳儿安排岳母大人回江南,可是为了让我二人独处?

微婳:你好像想多了。

①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朱翠香。引用自王昌龄的《西宫秋怨》。

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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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朝会,朝臣禀奏之事较平时更为繁多,西域通商要塞建制、来年田赋徭役增减、徽州雪灾善后,中间还有人参奏沈思豢养门客画师不务正业。

众臣吵得如火如荼,热热闹闹,直至午时才退朝。

肃王下了朝未换朝服便径直去了东宫。

太子刚回宫喝了口茶,便见肃王后脚跟进来。

“知道我得了几两雪景含春,便急着过来?”

“皇兄深知我意,回大理寺路途太远,先来皇兄这里讨口茶喝。”

太子知道他有要事相商,便敛了调侃之意。

“何事?”

肃王将两张人像呈送太子。

“这是?”

“此前伍家村灭门案的两名疑犯。”

“西域人?”

太子脸色一贯是和煦文雅,此时却不由变得深沉凝重起来。

西域十国历来纷争不断,近几年来已形成丹兹、勾绒、乌塔为首的三足鼎立之势。

三国之中,乌塔地处西域要塞中心,与西域各国通商往来,又与大梁边境接壤,商贸经济在整个西域中算得上一枝独秀。

但乌塔国的军事防护先天不足,地域小,人口少,一旦发生战乱,很容易被邻国痛打。

也正因如此,乌塔王子才率领一众乌塔皇族及大臣出访大梁,与大梁商讨拓建西域商贸要塞,由两国共建西域都护府以此震慑西域各国。

“可与此前驿馆刺客之事有关?”太子看向肃王,希望从他口中得到明确答案。

肃王微一迟疑,道:“臣还未查明。”

太子知他素来严谨,只要没有十全把握,不肯轻言论断。

前有西域奸细千里迢迢潜入大梁杀良民,后又有驿馆乌塔皇族被刺,偏偏都发生在结盟缔交紧要之期。

乌塔国与大梁缔结盟邦之事是太子受封之后亲自操办的头等大事,他筹谋多年,绝不容有失。

太子伸手抚上肃王的肩膀,语气颇为郑重:“三弟,此事事关重大,无论是驿馆行刺还是伍家村案,只有你亲自查办,孤才能放心。”

肃王神色肃然,微一躬身,点头应是。

太子心中稍缓,撩起衣摆,重新坐下,拿起那画像问道:“为何这人要蒙面?”

“目击证人所见凶徒脸上着黑布,所以只将他行凶时模样画出,使裸露眉眼突出,或更令人瞩目。”

“三弟思虑周全。”

“不是臣想到的,是绘画之人所说。”

“大理寺的画师是长进了,竟能说出这番剖析见解。”

“是沈思之女沈微婳,那日画师抱恙,刘少卿误打误撞将沈姑娘请来。”

太子露出些微惊讶神色,随后又了然。

若是去外面画馆寻的画师,寻到沈姑娘并不出奇。

沈姑娘丹青技法师承沈思,又得沈思悉心教养,说出这番话语,似乎也理所应当。

然想起沈思之事,太子颇为头痛。

“沈尚书被拘在大理寺多日不归,想必家人定是恐慌了。”

肃王忆起那日伏在他脚下的姑娘,娇软的身子几乎要贴到地上,一双柔弱的肩膀微微轻颤,露出衣领上的一小节雪白脖颈,抬起头时,一双乌黑杏眼蒙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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