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丑(53)
再者说,她虽是谢家这一房唯一的女孩儿,但哥哥们将来总会娶亲,嫂嫂们也是一样陪在爹娘身边的,或许还能有好几个孙女儿。
可皇帝这头呢,只他一个人了。齐光公主和他生分,常年连面也不怎么见。仪贞盘算着,还是自己先同他一道吧!往后再有新人进来,会慢慢知道他不是冷心冷情的人的,那时候他就不孤单了。
她打算得正好,冷不防又被皇帝咬了一口:这回放过了她的嘴唇,咬在了颈子上。
“不准咬!”仪贞为时已晚地推他,正色道:“这地方弄不好会死人的!陛下,你到底有没有看过避火图呀?”
她说什么?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果然停住了,就这么双手撑着枕头愣在那儿,满背的青丝滑落下来,衬出一脸呆相。
仪贞被他这模样逗得差点儿笑出声,刚刚那点臊意顿时不算个什么了:本来嘛,眼下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说一嘴总比皮肉受苦强。
“谢仪贞…”皇帝却意外地迂腐古板,沉默了半晌,说:“朕不想占傻子的便宜。”
这时候还不忘讥讽她!仪贞胆子壮了,在他胸前捶了一下。
他居然像真被她的力道震住,无奈地躺了回去。
“怎么叫占便宜呢?这不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吗?”仪贞不太好说,她有点回味方才的亲吻。
他是嫌她孟浪吗?真不公平。只有男人予取予求,女人就只许任人摆布。
“陛下…”她的语调活像个谗言献媚的奸佞:“睡着了?”
她以为自己像她那么心大如海吗?明知不可再理会她的撩拨,皇帝还是忍不住偏过头去,猝不及防地碰到她贴近的嘴唇。
她大言不惭地问他可曾看过避火图,可不知其意的根本是她自己。她唯独喜欢这种狎昵的嬉戏而已。
柔软馨馥的唇瓣儿覆在他唇上,因为他的不肯俯就而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微抿了抿,似乎有撤回的意思。
他还是乱了一瞬,什么固执不移都不管了,慌忙地挽留住她,亲密无间地依偎着,甚至讨好地吮了一下她的下唇。
仪贞闷哼了声,仿佛被惊着了,露出一种耳目一新的神情。
这副没见识的样子稍稍平息了皇帝内里阴鸷的恶念,他越发存心不良,撬开她的牙关,探进去四处冲撞,自己都不明白要发泄些什么。
“呜…呜!”这是抗议的声调了。皇帝松开她,目光沉沉地候着她开口再抒发一些高见。
仪贞不过是换不过来气罢了,抬手抚了抚胸口,缓解过来不少,又眉眼弯弯地望着他,感慨道:“陛下,你可真好看。”
又来了。皇帝早看透了她那种德性。因为他皮相不差,所以凑合着过也使得。
男人家,生得再俊俏,也不爱听别人夸这个。何况谢仪贞第一次见王遥时,还为那副皮囊犯过怔呢。
这仇皇帝记得颇深,又怎么肯与王遥这厮沦为一流。
他又想咬她了。适才一点难得的缱绻氛围再度荡然无存,他恶狠狠地剜了仪贞一眼,赌气地转到床最里头睡去了。
唉呀。仪贞挨过去,推一推他的背,见他不搭理,索性把胳膊压在他腰上,打了个哈欠,居然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徒留下皇帝耿耿于怀: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下去?
第45章 四十五
仪贞反正是觉着这日子没有什么不足意儿了。
次日皇帝又是四更多就起了, 仪贞迷迷糊糊跟着爬起来,半闭着眼睛要帮着他穿衣裳。
“你睡吧,朕又不是不会穿。”
这人。仪贞笑起来, 想到从前两个人互相看不惯的日子, 皇帝还在她假模假式伺候的时候故意抽身退后, 巴不得她能摔个倒栽葱, 如今居然会体贴人了——虽说措辞还是那么别别扭扭。
她唧哝了两句, 因为口齿不清, 听不明白在说什么。皇帝才愣了一瞬, 就被她攥着衣襟系带往跟前扯了扯。
这下底盘儿稳住了。她接着给他扣玉革带,接着咕哝。
皇帝皱起眉头, 问她:“念叨什么呢, 怕朕听见不成?”
仪贞又偏头打了个哈欠,这才捋直了舌头说话:“这么早起来,换我可不乐意, 必得有个人陪着,心里才舒服些嘛。”
他倒不像她那么渴睡, 鸡起五更是费了多少心思手段求来的, 哪会有不情不愿的道理。然而这话很熨帖,几乎堪称她嘴里能说出的最暖心的言语了。
他尝到了这点儿甜头,暂时就被安抚下来几分,仿佛过于较真变得不大必要似的。长睫抖了抖,说:“今日视朝只怕耗得久, 你自己寻些消遣吧。”
仪贞答应了,一面暗忖:她哪一日不是自个儿寻消遣自个儿乐呵, 何须他白嘱咐这么一句?多半是他也有些意动,肯跟着自己一道随喜了吧。
既然他说了今日不得空, 就等下回吧!下回做什么玩儿呢?
她一认真思索,困意儿便走了些,仰起脸细瞧皇帝,瞧她给拾掇得妥帖不妥帖,瞧着瞧着又美滋滋的:真是哪哪儿都出挑。古籍说娲皇氏“抟黄土做人”,想必十中总有一二,要捏得额外精细些。
惜乎眼前这位是个不要人夸颜色好的秉性,拍马的话得审慎些说。仪贞便三缄其口,闭紧了嘴,只冲他笑了笑。
她成日里惦记这个标致、夸赞那个可人,其实是丈八的烛台,照不见自个儿。分明是一副端正明丽的好相貌,兼有一股未脱尽的稚气,尽管傻不愣登吧,落在长辈们眼里,倒是招人稀罕得紧。
这笑模样也甜。恰如没长苦芯儿的鲜莲子,清新脆生的无一处不合意。
皇帝有点抑制不住,弯下腰去,在她微扬起的嘴唇上亲了一下,随即强装得若无其事,大步走了。
仪贞大惊失色,红着脸看着他走远了,方才迟愣愣地摸了摸嘴唇:昨儿晚上嘬得狠了,现今还没完全消肿,丝丝的疼,这倒是其次的——她没漱口呢!
所幸他没往里探,不过蜻蜓点水的一记。仪贞到底没心思睡回笼觉了,亡羊补牢地起身让人取猪鬃牙刷儿和牙粉,势必要擦出吐气如兰来。
实则宫里面历来讲究这些,饮食上亦留神,真是一睁眼没洗漱的时候,嘴里也不会有什么味儿。仪贞无非是在天仙儿似的人面前,不甘太落下风罢了。
送牙具进来的是慧慧。她昨儿见着这含象殿里连个宫女儿都没有,怕仪贞不方便,特意留下了,谁知这时候进来,但见仪贞寝衣穿得齐齐整整,一眼就知什么也没发生。
着实叫人哭笑不得。含象殿里没有宫女的住处,孙锦舟听见说她来,陪着在茶水房里坐了一夜。二人对灯闲话,说起寝殿那二位,一个傲一个呆,不知道多早晚能成事儿。
慧慧当即便啐了他一口:“你自己作死,别捎带着我!”孙锦舟知道她和皇后贴着心,忙不迭地围着人说了一筐甜言蜜语,什么肉麻来什么,总算把人哄消了气儿。
这会子又不免感慨 :姻缘这事上,真没个准法可循。像自己,不还跟了个太监?
伺候着仪贞梳洗打扮过,两人结伴儿回猗兰殿去,仪贞尚说:“早膳别吃甜的了,有沉香熟水没有?檀香或者速香也使得。”
她其实不太爱喝这些木香味儿重的饮子,今儿突然转了性,还是因为…皇帝嘴里有股鸡舌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