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夺卿卿(47)
“从之,你有伤在身,就不要大动干戈了。”云冉睫羽颤颤,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定住神。顾念着自己还有东西要送给他,缓慢走到他身边。
“我今日来探望你,实际是我二哥哥的意思。”
她不情不愿说出这句孟宴宁爱听的话,想象着孟宴宁在外此刻的表情,再看周从之冷却下去的寂寞眼神,内心也是悲苦。可周从之细心,应当能发现。
她的眼圈很红。那话不是她的本意。
可她还得继续贬低自己,尽乎恬不知耻。
“我从小就跟二哥哥狎昵,碍于身份,不敢挑明对他的情意。嫁给你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一切都完美了,我也劝你不要执着。”
云冉说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对周从之眨了下眼。趁背对孟宴宁的机会,故意将那血书塞进周从之的衾被里。
她做贼心虚,料理完这些,着急忙慌的起身。周从之自是奇怪,忍不住唤道,“冉冉,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趁势抓住云冉的手,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几乎要把云冉的心都酥化了。
云冉虽然故作一副决绝模样,但还是没有办法控制的,停在原地,轻轻的勾了下他的手。
口舌还是如孟宴宁所愿,那样甜蜜乖觉。
“信不信,事实也是如此。二哥哥让人伤你不对,但祸起根源在我,我自然要向你赔一个不是。如今我与二哥哥已经喜结连理……从之你,多多珍重吧。”
云冉得碰他掌心,已经心下砰跳,再不敢看周从之的表情,快步的离开。便是暗示他自己在演戏,那话也过于刺人。
连她自己,也觉得不适。
云冉刚到梢间,失魂落魄地向外,忽地被孟宴宁一把揽住腰身。他揩了揩云冉染红的眼尾,语气戏谑,
“怎么,冉冉,舍不得了?”
他这副口吻,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把血书交给周从之,云冉简直要庆幸,
“见他被我伤成这样,自然有一点的。”见孟宴宁目色诡谲,连忙又改口,“但没有很深了。我如今只想和二哥哥在一起,再没别的想法。”
孟宴宁长指支起她下巴,嘴角蓦地挑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冉冉,你最好不是在骗二哥。”
云冉顿时害怕,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瞳仁里光影惶颤。
“二哥哥,我,我怎么会呢?”
第四十章
云冉被他近乎平静的笑意怵到, 无法抑制住自己外泄的恐惧。
她从前在孟宴宁面前总是活泼,甚至还有些骄纵。可现在连讨好他的笑容,都带着微微的颤栗。
可她也是不满。明明是他强迫, 为什么不允许自己欺骗?
“不敢?”
孟宴宁眸色讳莫如深,拇指揉了揉她的面颊。
像是探寻,又似含着别的情绪。
云冉和他对视, 指尖滑腻攥扯裙褶,心都快颤得跳出来。好在很久之后, 他只是就手拢了拢她微微散开的衣襟, 遮住那些马车上和自己欢愉的痕迹。
“这周二郎,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大度。”他似乎诧异,周从之看到这些痕迹时,云淡风轻的样子。
继而指腹沿着云冉, 缓缓地滑下,扣紧她的五指。
“冉冉,该回去了。”
对一个败军之将, 他显然也不屑一顾。
*
云冉不想和他指节交握,但又不敢忤逆。只好乖觉应了声。
两人还没有走多久, 寝屋里蓦地砸出碎裂的杯盏。瓷片被门槛弹起,刮过孟宴宁的侧脸,划了道轻微的口子。
孟宴宁顿步, 摸了下伤处的血迹, 眼神终于狂热。
“总还算个男人。”
他挑起唇角,这才觉得心里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
眼眸也不禁热了,洇出一片病态的猩红。
*
林无霜匆匆赶来, 瞥了眼云冉和孟宴宁,迈进寝屋。
地上不知什么时候, 碎了一地的汝窑瓷器。连周从之素日喜爱的美人觚四分五裂,沾着手腕殷红粘稠的血迹。
他刚看完云冉手书,已是怒不可遏,额前青筋浮凸。转向林无霜的眸,不可遏制地,浸了层泠泠寒霜,
“嫂子,我听说,当初是你主张把冉冉休出云家的?”
孟宴宁如此待他,刚才还逼迫云冉和他决裂。于他而言,不啻于奇耻大辱。
只是在锥心泣血,也不好在云冉面前发作。眼下孟宴宁虽未走远,他亦忍不得许多。
林无霜几乎都站不住了,嘴唇哆嗦着。她嫁进周宅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周从之发如此大火。
“我,我也是……”她正想寻一些词句狡辩,周从之蓦然盯紧她,“嫂子这肚子,也是越来越大了,还要跟我说谎么?”
他既然敢收周汝城进周宅,自然很清楚对方身家背景。
只不过爱惜人才。对这人跟林无霜背地勾当,睁只眼闭只眼。但林无霜如今所为,已经触及他的底线。
他也派人去渔村调查了,根本没有窈娘这个渔女的存在。再往后调查,窈娘竟然是个妓子。可想而知自己坠海之后,到底因为什么缘故,三番五次回不得周家。
而自己遇到海寇,意外坠海之事,更值得深思了。
林无霜腿脚蓦然发软,想要赶紧逃出这间屋子。她仓促的向后跑,一下子跌在门槛上。
人在做,天在看。周从之掀起衾被走向她,黑色的暗影缓缓的靠近,清秀的面庞,竟也染上狰狞的癫色,
“嫂子,你怕什么?不过是孟宴宁欺人太甚,我不会把气撒在你身上的,”
他抬起靴子,碾向林无霜面前本就已经碎裂的美人觚。一下一下,尽成齑粉,
“只是不能雪此奇耻大辱,我周从之岂不枉为人夫?”
*
寝屋外,那瓷盏碎裂之声在云冉脑海,仍久久不去。
她和孟宴宁十指紧扣,他却还不疾不徐的向外走,嘴角甚至微微的上扬。
云冉实在无法形容这样的感觉了,每当她觉得自己已经了解了孟宴宁,他总会用事实告诉她,她窥到的只是凤毛麟角。
孟宴宁将她抱上马车,从容替她和周家人告别。好似怜惜她可能会情绪不佳一般。
但看起来如果云冉一直这样消沉,他也是不喜的。
云冉靠在车壁内,乍然又闻到了自己刚和孟宴宁欢爱过的气息。
没来的一阵自我厌弃。
孟宴宁太残忍了,不仅碾碎了自己的自尊,还想破灭一切,她能够从这深渊里爬出去的希望。
尽管她有苦衷,可不知道周从之得知真相还会不会接纳自己?他会设法救自己吗?
她思绪混沌,蓦然被孟宴宁抱到腿上,探出长指,将她如云般的乌发缠进自己的指间,“冉冉,此刻天色尚早,要不要再出去走走?”
他竟已全然把方才的事抛在脑后,语气甚至有些愉悦。
云冉猜测可能是自己今日所为让他满意,所以允许自己出门逛逛了。
她的心蓦然一跳。
看着自己鸦黑的长发在他长指间流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但想到她竟然允许自己外出逛逛,好像离自己的自由又近了一步,不禁又有些欣喜。
“好啊。我都听二哥哥的。”
*
云冉根本没有心思陪孟宴宁游玩,但想到自己终于能出趟门,脸上也露出丝笑意。
孟宴宁兴致很好,即带云冉去春风楼听戏。
云冉是颇好听曲的,春风楼一层有一间垂帘的小亭,就在正堂中央。三面围栏,掐着银丝的帷幔悬垂下来,旁人只能隐约看到里面看客的影子。
那是观戏的绝佳处,抬头就能看到二层戏台上,粉墨登场的各色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