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夺卿卿(49)
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自己对他说好巧。
骆清岚站定,瞳孔陡缩。
“苏姑娘。”
苏小莹红着眼眶看着他,此刻他身着朱色官袍,面白如玉,但终于让她窥看到他的阴柔之美。
苏小莹于是泪光颤抖。
“我从前不知……公子镇守市舶司,原是一号大人物。顾念大人曾救过我性命,曾对大人一见倾心,误以为大人是富商公子,一再设计攀缠,却不想给大人添了麻烦。料想大人也是不喜我,只不过是我自己私心作祟,心有不甘,所以想来看大人一眼,跟你做个道别。从今以后,我自然是要顺大人心意,另嫁他人去了。”
其实苏小莹觉得,她已经很对得起自己。
不管从前骆清岚如何轻视她,贬低她。她始终没有放弃做高门主母的心愿。
但如今知晓他身份,便觉得那没意思。
但她必须要告诉洛清岚,她也曾彻底被他伤了心。
往后即便有机会再见,绝不会再缠他。
苏小莹转身走了。骆清岚忽然向前追了几步。
“苏姑娘。”
他声音还是平静,却难得那么客气。苏小莹顿住,可想到他曾经对自己的欺瞒和冷言冷语,终归心酸。
以至于骆清岚再说那句,“姑娘……你多珍重”,她心里竟也没什么感觉了。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期盼他突然会良心发现,觉得自己曾经对她太过分?甚至告诉她,他也是爱她的。没想到,这竟然是他第一次如此温和的对自己说话。
原来只要自己不再纠缠,他也可以对自己很客气。好像又恢复了曾经他们初见的样子。
可笑从前种种,真是自己痴情错付。
*
云冉很快盼来了孟家雇短工的日子。
似乎惦着她这些日子表现不错,孟宴宁已经允许她在孟宅上下走动。就好像他在刻意的训练她,只要她能叫他顺心合意,其实他们也是可以慢慢变成正常夫妻的模样。
孟舶干曾经在岭南待过一段时间,回到这边时还没有来得及修缮自己的宅门。
这些内宅琐务,他都交给继室冯氏打理。孟舶干好风流,后宅也相当热闹,姨娘通房,个个都盯着冯氏如今的肚子,她本来不太想劳动。奈何那些人推三阻四,就是想趁她怀胎累死她。
云冉看不下去,于是帮衬冯氏。意外发现冯氏和孟宴宁的关系恶劣。
对于这位和自己并不亲的养子,她几乎从来不提及他的名讳,也不需要孟宴宁向她请安。
不过如今养子身份既然挑明,那些规矩礼教,再安在孟宴宁身上也不合适。
孟舶干的意思是,即便是养子,认了这么多年,也当有感情了。孟家不缺这一口口粮,仍待孟宴宁如故。
看起来,也算十分疼爱孟宴宁。
既然周从之已经决定把自己救出去,云冉便也没有了心思,再请托冯氏帮忙。
“冉冉,忙了这么久了,你也歇歇吧。”午间,冯氏顶着个大肚子,把还在安排仆从订酒水,和各房管事对工牌的云冉叫到一边,给她喝了些自己煮的丁香熟水,“没有你,我真被那些黑心烂肠的蠢妇折腾死。”
阿娘曾经被冯氏针对,冯氏想到自己如今还被她女儿帮助,心里也是愧疚。
云冉其实存了私心,之所以接管这些事,也是想尽快和这些短工打交道。好知道周从之到底安排谁来营救她。
她对冯氏婉婉浅笑。“婆母言重,不过是举手之劳。”
如今已是周家雇短工第三日,夜里便是除夕。不知不觉,年关已至。
宅内上下正是人员杂乱,最没有规章制度的时候。
云冉如今已经能自由行走,自然迫不及待的想跑。
她跟冯氏话别,刚刚进屋歇息,突然被一个眼生的花匠叫住。“二奶奶,”对方眼儿溜圆,机灵的很,“这是周二爷让我给您备的衣裳。您现在将它换下,我傍晚下工,您假作我的表侄出去。”
云冉捧着那花匠的粗布麻衣,眼泪一时盈眶。
再看这森森的院墙,总算有了一种得见天日的感觉。
“好,我知道了。”她连忙应承,又惴惴问,“二爷会在外面等我吗?”她可不想像之前那样,再度梦魇。花匠笑道,“奶奶,您放一万个心。”
云冉立时笑逐颜开,雀跃地回到这几日所憩的寝屋。
一想到自己马上要能离开这个噩梦的地方,忙不迭地想要把衣服换了。刚刚把那褐色葛布衫放在榻上,屏风后传来脚步声。
她一转头,是孟宴宁站在屏风后。
“二哥哥,”云冉吓了一跳,慌乱地把衣裳塞进衾被,眼神扑闪,“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孟宴宁在屏风前站了一会,才绕过屏风走向她。
“我方才在外见到你,唤你你没有应承。”
云冉暗道不好,忐忑不安,“我可能是累了。这几日太忙。”
孟宴宁俯视她,眼底是爱怜之色,“没想到冉冉这么快,便适应了这里的日子。但你最近确实忙碌,是该歇一歇。夜里是除夕,要不要陪二哥守岁?”
孟宴宁展开拳头,掌中是一朵凤尾蝶簪,点缀五彩斑斓异邦宝石的簪身熠熠生辉,流苏华贵,应当是差能工巧匠特意订制。
“冉冉,喜欢吗?”
他原来这几天是差人定做簪子去了。虽然这簪子格外的美丽,但云冉怎么可能喜欢和他过节?
云冉于是不耐烦地皱眉,想到自己马上就能获得自由,还是耐着性子和他周旋,接过那簪子簪在自己鬓发间。
“二哥哥,你最近怎么总送我东西?我一个人用不了这么多。”
以前,周从之每每出海归来,也会成箱成箱的送她。云冉并不贫苦,又在蜜罐里泡大,这种故意的讨好,并不能磨灭她对孟宴宁的气闷。
孟宴宁盯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道,“冉冉,二哥送你东西,只是想让你为我欢愉。”
欢愉?他还想让她欢愉吗?
云冉不禁想起去岁跟周从之一起过的除夕。他带着换上新衣的她到河边放天灯,早上给她剥橘络。
孟宴宁连她高不高兴的情绪都要掌控,她怎么可能欢愉?
自己难道只是他的玩物?
她真想斥责他一句,他不懂什么叫爱。
可想到马上就要获得自由,终于还是敷衍的表露出高兴的模样。
“我哪一日不为跟二哥哥在一起欢愉?你在说什么呀?”
云冉这次回答,竟没能让此刻的他得到满足。
他摁了摁云冉簪在鬓间的生辉簪子,语气反常的平静,“冉冉,你觉得欢愉就好。晚上二哥陪你守岁。”
云冉的心早跟着那小花匠飞了,厌烦地随口应承。
“我会的。”
孟宴宁有事在身,便出去了。离开的时候,又在屏风处停驻。转头,云冉也停住动作,非常警惕的盯着他。
他怎么还不走?
云冉真怕他突然间翻床铺。
不过可能是她近来表现特别好,他最终还是没问什么。
云冉忙把那花匠的衣裳穿上,粗糙的葛布把她的皮肤都刮蹭出红色的痕迹。一想到这是因为孟宴宁囚禁而遭受的苦,便忍不住在出门时,把他刚送给她那根簪子拔了,拼尽全力扔出去。看到那簪子撞在镜子前碎的四分五裂,云冉甚至忍不住高兴。
她再不需要,去讨好她不喜欢的孟宴宁了。
天色马上就要暗下来,云冉趁着孟宴宁不在的时候,和等候许久的花匠离开。
*
云冉来到门防松懈的角门,探头一看,便看到周从之站在马车前,身上的伤竟是好了的,长身玉立的站在烟火鼎盛的巷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