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夺卿卿(71)
原本清秀眉目,浸染在缭绕的烟霭之间,变得深不可测的。
倒是周冬晴听得林无霜失踪,竟也还稳如泰山,仿佛无事发生。
周从之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把桌上的碎银子推向前,“如今圣人设海禁,我周家的情况,你也是知晓的。但我可不能让周氏在我手里落了。你只管让那些倭子拿白银来换我的香药。你和嫂子的事情,我不会揭露出去。”
周冬晴温和一笑,“二爷尽管吩咐。倭子旁的没有,白银却充足。”
赦县缺白银,百姓要交税,必得将东西兑换成白银。朝廷既然关了海运,便不能明着到番邦生意,只能走暗线。
周冬晴早知,周从之并没有他口中说的那样恬淡,接受小富即安。很多生意,他都是瞒着云冉做的。
何况子承父业,当初香药走私案,他如何没有沾染?不过想办法,把自己摘干净罢了。这偌大家业要在他手里萎缩,他心气难平。何况,他始终认为,自己家业败落,和孟宴宁从中作梗有关。谋夺他的妻,打压他的生意,如此仇恨,他如今,实在是,不死不消。
周冬晴又想到,自己当初入周家时,周从之实际调查过他身家背景,却按下不表,或许就是为了给今朝翻身,留条后路。
周冬晴感念周从之的知遇之恩,于是放下茶盏,起身对他道,
“我知道二爷关切二奶奶,我这有一秘辛,或可帮二爷找到二奶奶。”
周从之慢放下鼻烟,脸色终于有了波动。
“是么?说与我听听。”
周冬晴便同他密语,却听得穿堂处传来茶盏碎裂之声。
周从之嫌恶地扫一眼过去,才发现是窈娘。她正想给他送甜羹,不想周从之忽然起身,“谁让你过来的?”
窈娘悲切地咬唇,瑟瑟发抖道,“二爷……不可如此。”
周从之皱眉:“你都听到了什么?”
窈娘连忙摇头,指尖抠着墙垣,“我、我什么都没听到。”
周从之蓦然发笑,走向她,“窈娘,你知不知道,看不见也走不了,被一个人困住的滋味是什么?反正你也脱籍从良,不如爷让你领教领教?”
窈娘闻言,一时瞳孔震颤,蓄满泪水。她才知晓,他原来早发现她的所作所为。
他待她,哪里有一点爱,不过全是恨。
她不禁想逃,去不小心被绊倒,周从之解下了发上的系带,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进而,用发带缠住她的脖子。
*
四月中旬放晴,云冉身子却越发沉重,总忍不住躺着。
她担心继续这样下去,万一哪天真的能逃走,也会因为躺着耽误。于是还是每日的出门晒太阳,在院子里走走。但她的懒散,倒是让孟宴宁也对她宽了些。
算时间,孟宴宁早该上京了,事实上,云冉也见他已经收拾好行囊。
但云冉依然没有得到逃跑的机会。她便盘算着,若能在上京途中逃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暗暗勾画了条上京路线,思忖自己沿途最能投靠哪些远亲。
虽然前途未卜,但总比待在孟宴宁身边好。
她也想着,未来若能回到赦县,总当找周从之问问,那渔女到底怎么回事。
“冉冉。”
孟宴宁突然从外进来,云冉一惊,忙将路线图塞进柜中衣服的夹层。
“二哥哥?”她见他面色凝重,好似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一时好奇,“你昨夜没有休息好吗?眼下怎么发青了?”他皮肤冷白,微微的青痕也很明显。
孟宴宁却不答,只将她抱到桌上,看着她。
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云冉从余光,突然瞥见个不速之客。仔细一看,竟然是骆清岚。
在这别院里,云冉已许久未见过熟悉的外客,此刻再见骆清岚,竟觉得亲切了几分。
“二哥哥,你看。”云冉便拍拍孟宴宁的肩膀,打断他思绪。他转头,在见骆清岚的那刻,顺势放下寝屋珠帘。
“孟宴宁,你可让我好找,不声不响的,在这里买了个别院。”骆清岚毫不客气走进内院,摘下一株丁香嗅闻。
“冉冉,你先在这里待着。”孟宴宁想是不忿,又不得不先将云冉藏起,从屋中出去。
“你怎么来了?”他甫一出门,居高临下和骆清岚对视,嗤笑了声。
骆清岚扬眉:“啧啧,我怎么来?早劝你上京,如今倒好,耽搁到赦县天都变了。现在着急有什么用?”
骆清岚的目光时不时瞟向珠帘,尽管不明显,可还是能看到桌上云冉婉约的倩影。
孟宴宁将手负在身后,想了会道,“你来看我的笑话?”
昨夜突然有近千名海寇越过城防,闯入赦县内烧杀抢掠。
如今赦县内乱作一团,百姓死的死,逃的逃。他今日过来,也是为了安排云冉离开。
骆清岚摇摇头:“我可没有这份雅兴。不过想来通知你,县令已经关闭城门,集结兵丁剿寇,谁都走不了了。你最好还是安生呆着。”
孟宴宁掐响指骨,眉头紧蹙。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赦县临海,城防向来严密,怎么会出现如此纰漏?
如今内寇未肃清,又有近万名海寇在贼首岛本的带领下登上海岸,正与边军力战。也幸好走私案了了,不然届时连军饷都发不起。
孟宴宁想了想,对骆清岚道,“到底是明州疆土,不能让倭子占领。我速去集结人马御敌,你和我同去。”
骆清岚眼前一亮,“好说,好说。我正有此意。”
孟宴宁颇有家资,昨夜已收到县令口信,让他襄助御敌。他自然应允,不过想让云冉先走。但眼下看来不能了。
他临出门,忽然想到什么,又折返寝屋。见云冉还乖觉地坐在条桌上,淡笑道,
“冉冉。二哥只出门几日,这几日若非我来,千万不要乱跑。外面势头太乱。”
云冉心弦微动,“二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孟宴宁道:“些许小事。解决了,二哥便带冉冉上京。”
他说着,忽然扣住云冉的背,将她摁到身前,俯首咬她的颈项,“千万记得,等二哥。”他哑声命令。
云冉睫羽轻颤,简直被他咬得无措,颤颤道,“我知道了。”
他可真是,无论如何都不放过她。
孟宴宁这才舔了下她颈项的血迹,魇足地离开。
他刚走,云冉的心便急速跳动。他刚才说,他要离开几日……实在没想到,她期盼的松懈日子,竟然就这么到了。可她激动了片刻,又沉静下来。
也不是什么都没听到,似乎是赦县因海寇入侵内乱,他要去帮县令御敌。
那也意味着,自己如果跑掉,也可能遇到海寇。
海寇的凶残,远非孟宴宁可比。
云冉的呼吸缭乱,一时忧心。没想到他难得离开,竟然是为此。那她如何走?走去哪?阿爹阿娘他们,可会遇到危险?
云冉是以满腹心思,半夜沐浴后刚刚躺下,忽然听到屋外窸簌响动,也是不安。这里过于僻静,也不知道是不是毒虫蛇鼠。
就在她辗转反侧时,口突然被只大掌捂住。云冉瞪眼,挣扎不已,却又听到那人低低对她道,“别怕冉冉,是我。”
竟然是周从之。
云冉胸口剧烈起伏,半晌,周从之才慢慢地将手放下。云冉便借月色看清他。她几乎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和她相遇。
“从之。”
她似乎本该高兴,可心口不知为何,竟难耐地揪痛起来。
第五十五章
“冉冉, 现在院子里守卫松懈,快跟我走。”周从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