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蛊+番外(113)

作者:生花梦 阅读记录

裴书锦却觉得有些不自在,合拢了书,起身淡然道:“我有些困了,先去睡了。”

裴书锦也没等他们回应,转身便掀开幕帘走了,他这些日子为了就近照看江怀雪,就住在他书房旁边的配室,他回去洗漱了一番,准备躺下时看到天青色帘幕映出两人身影,仍在对坐交谈。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太低,裴书锦在隔壁可以听到个大概,原来柳霏烟一路暗中跟着曾贤赴京,曾贤被秘密看押后,她不仅给三司和御史台那些一向忌惮封疆大吏的难缠清流递了曾贤的罪状,还将曾贤其人的事迹添油加醋编排了不少唱词让街头稚子到处散播,说他在江浙一手遮天翻云覆雨,浙人只识曾总督,皇帝难买三分面……

其实以裴书锦对江怀雪的了解,他是不会打无把握之仗的,尤其是这一场他把自己的性命和江家都堵上了,就绝不允许失败。他赴京暗中运作半载,回扬州时想必大局就已经定了,但是柳霏烟仍旧以赶尽杀绝之势追到京城,想尽办法确保万无一失,裴书锦皱了皱眉,柳霏烟的声音固然清越冷静,但莫名让人感到一种阴冷狠绝。



柳霏烟又向江怀雪问及曾家两个兄弟和曾有容的事,话里话外认杀机毕现,甚至江怀雪都要平静安抚她两句,裴书锦甚至觉得,她和曾家的恩怨似乎比江怀雪还要深……

裴书锦愣神许久,叹了口气,这些恩怨纠葛实在让人头痛,又让人心中负累,他现在也不想好奇追究了,他拉了拉被子裹住自己,准备安心睡自己的觉。

灯火掩映的帘幕后江怀雪却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不早了,该睡了,你一路奔波,去早点休息吧。”

柳霏烟却置若罔闻地又说了几句,好像还想再确定些什么,江怀雪却执意起身道:“好了,放心……你只需安心等着,不会久了。”

江怀雪已经有起身送客的姿态,柳霏烟的话也只能戛然而止,她沉默了许久,打算起身离开,又突然回首道:“江怀雪,你是不是……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江怀雪愣了一下,耸肩道:“或许吧,该做的我都做了,事到如今,那些可以预料的结果对我来说……或许也不那么重要了。”

柳霏烟突然笑了一声:“那什么是重要的?”

江怀雪撩开幕帘朝裴书锦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轻声重复道:“……该睡了。”

柳霏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突然似笑非笑道:“我真羡慕你,像我们这样的人,身披黑暗负重万钧,心里竟还能放下别的。”

“除了仇怨,我们就不能拥有别的东西了吗?”江怀雪叹了口气,摁了摁眉宇:“……这两年,有人身体力行地教会我,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但不要被仇恨支配,他们不值得。”

柳霏烟指向帘幕的方向,终于有些难以置信地摇头笑道:“是他吗?像你这样的人,这世上竟然还能有人教你做事。”

“浊世俗人,我们都是。”江怀雪声音虽轻,但颇为郑重道:“只有他,只有他是不一样的。”

……

江怀雪很快送走了柳霏烟,关门声响起后不久,江怀雪转身回来,他掀开帘幕,靠着廊柱站了许久,隔着不远不近地距离望着裴书锦,很久后才叹了口气,缓步回了自己的寝间。

假寐的裴书锦睁开了眼,望着天花上的彩绘,一夜无眠。

第130章

八月二十,中秋佳节刚刚过去,各处的叶子落了不少,江府里的盆景装饰也要有序撤换,下人们各自忙碌,仍是一派宁静。

午后用过饭,江怀雪和裴书锦一盘棋下了一个半个时辰,两人既疲倦又紧绷,眼看江怀雪的黑子已有劣势,他怀里的江湛却等不及江怀雪下手,冷不丁推了一子下去,江怀雪定睛看了一会儿,笑道:“我真是越发不济了,过几年不会被这小子清算吧……”

江怀雪话头一止,想来是想到自己没有“过几年”的机会了,脸上神情有一瞬不自然。

裴书锦为了和缓气氛,看着棋局摇头笑道:“第几次了?两岁半的孩子……这谁敢信?我八岁才勉强懂得围棋规则……你小时候有他这么厉害吗?”

江怀雪笑了一下,撑着下巴故弄玄虚思忖道:“我看他是蒙的,我小时候才是真聪明,我五岁的时候被我祖父拉着论春秋左传。”

“怪胎……”裴书锦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

“我五岁写诗投壶、八岁作序骑马、十岁论策围猎……本来所向披靡,可谁想到偏要遇到慕云深,什么事都压能我一头,气得我晚上睡不着觉,背资治通鉴解恨。我题名探花那年本也没在意,直接睡误了放榜的时辰,醒来出门时全是披红挂彩地来迎我,我骑着高头大马还挺得意,路过慕府一看,状元及第的匾就搁在墙根,气得我又是两眼一黑!”

裴书锦被他煞有介事的样子逗笑,其实江怀雪虽对慕云深有些瑜亮情节,但根本没那么夸张,慕云深年长他四岁,虽然现在看来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少年时四岁之差又如何相提并论,江怀雪也是故意说笑了。

裴书锦轻笑哄他:“你俩是同榜三甲,慕大哥那时十九岁了,你才十五岁,还是你比较厉害。”

这话江怀雪听得顺耳,得意一挑眉毛:“那倒也是。”

江怀雪脸上是难得的充满生机又幼稚天真的模样,裴书锦愣愣看着,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恍惚中他觉得,其实这才褪去一切后原本的江怀雪吧……

中秋过后,天色见冷见短,边聊边下了快两个时辰的棋,阳光渐渐西斜,突然,一阵嘈杂的响动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江怀雪扔掉了手里的棋子,把江湛交给裴书锦,向后靠在围椅,脸上露出复杂又解脱的表情,敛目道:“……总算要结束了。”

江逐星鬼魅似的身影瞬间就进了门,附在江怀雪耳边说了句话,江怀雪轻声道:“……霏烟那儿说了吗?”

“还没告诉她,我怕她……”

“通知一声吧,她一直在等。”江怀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补充道:“从后门走,让她冷静一些。”

江逐星点了点头就闪身往厅堂后门去了,江怀雪转身道:“书锦,你抱湛儿去后头吧,尽量不要露面。”

裴书锦抱着江湛隐身帘幕之后,他寻了个位置,既能藏身,也可暗中看到前厅的动静。

江湛搂着他的脖子,小声道:“怎么了?”

裴书锦搂着他郑重道:“湛儿,一会儿父亲要处理很重要的事,你切不可发声,若是哪里不适,你就掐我一下,但不可妄动,可以吗?”

江湛听话地点了点头,靠在裴书锦怀里,小声道:“那我睡一会儿……”

裴书锦正帮江湛调整个舒服的位置,前厅突然传来动静,江湛小声嘀咕了一句:“大姥爷?”

裴书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连忙向外看去,只见曾贤戴着重铐枷锁被几个着官服的官差押到了门口,为首的一人先行入堂,一身锦袍玉冠,看着已有天命之年却不蓄胡须,像是宫里来的。

江怀雪竟然亲自起身迎了过去,难得地恭敬道:“怎么是曹公公亲自来了,舟车劳顿,未能远迎,是江某的过错了。”

曹公公揣手叹道:“为皇上分忧罢了。江老板,皇上待你可不薄,人三法司已经审了判了,判书我给你拓了一份。本来在京里就能处决了,这一趟特地奉旨押回原籍,自是要给江浙父老一个交待,更是……在体谅你的一番苦心筹谋。”

“江某心中自然有数,皇上的恩要谢,曹公公的情也要领。”江怀雪接过判书看了一眼,皱眉道:“秋后问斩,朝廷二品大员判这样的刑罚……似乎该昭告天下。”

“迟早会知道的。”曹公公摆手道:“抄家的人与咱家一道来的,先行往杭州巡抚衙门去了,与他有勾连那些人也都在暗中调查了……上谕是西北战事吃紧,外敌当前,这是头等的军国大事,而且这事之所以能这么快判下来,就是为了不大肆声张,万一他急了乱攀咬,再兴起大狱来,于公对国不利,于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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