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蛊+番外(50)

作者:生花梦 阅读记录

江怀雪虽然眼前看不甚清楚,只能分个大概轮廓,但他心情不错,亲自下地洒水,也不顾沾了一鞋底的春泥。

“爷!”

忽闻永兴的声音,江怀雪提着洒水壶,转过身道:“回来了?逐星呢,信上不是说一起回来吗?”

“二爷和我们一起回来了,刚进了扬州地界,便被曾二公子带人拦去了。”

“什么?”江怀雪身形一顿:“曾绍阳?他想干什么?”

“他带了不少人,说是您两三个月不理事,他们放给几个茶庄酒肆的印子钱收不回来,只能堵二爷,二爷也无法……让我先回来禀报”

江怀雪闻言眉头微皱,面露不豫之色,还不待他发难,门外突然传来动静,有人不顾侍卫阻拦闯了进来,信步踏入了廊下,抱拳道:“常山给爷请安。”

侍卫面色难看,连忙跪下道:“爷,还不待我们通传,常管事他……”

“常山。”江怀雪挥手示意侍卫退下,不动声色道:“你可越来越懂规矩了,你不在府里照料,跑到别院做什么?”

“爷,自打年后,您又快三个月没回府了,月初清明祭祖也未去,昨日小少爷染疾,哭闹不止,我是特地来接您回去的。”

“你是专程跑来质问我的?”江怀雪冷笑:“我若是不回去,还要给你赔个罪?”

“常山不敢。小少爷确实是病了,且夫人交代,二爷琐事缠身,迟迟未归,您身边也没有伺候得力的人,既然眼疾大好,也不适宜再久住别院了,尽快回府,一家团聚才是。”

江怀雪还未出声,便听见近前花盆坠地的声音,一听便是摔得四分五裂。

江怀雪脊背僵直,面色冷硬,他闭了闭眼,声音比淬毒的冰刃还要阴寒:“滚。”

“爷……”

常山还欲开口,江怀雪将手中洒水壶劈头盖脸砸了过去,面无表情重复道:“都给我滚。”

常山抬起眼皮打量了江怀雪神色,默不作声地带着几个下人转身退下了,路过裴书锦身边时,还意味深长瞟了他一眼。

院里便只剩下了江怀雪和裴书锦,隔着一道长廊和一方苗圃,相对而立,久久不能言语。

裴书锦知道,江怀雪父母俱亡,江家主府只他一人掌家,什么夫人小少爷……是他的什么人,自是不言而喻。

裴书锦一瞬之间神思恍惚,脸色血色尽消,天地骤暗,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谁也没有料到一切是这样猝不及防,从云端坠入泥土,一发而不可收拾。

晚春和暖的空气都几欲凝滞,顺带着从他们身体里抽走了力气,皆是无法开口。

最后还是江怀雪动了,他微微侧身,朝着裴书锦背光的单薄身影,缓缓伸出手,轻声道:“过来。”

裴书锦的目光从那只修长的手上缓缓移下,他失神地盯着地面,有一瞬间,向来笔直如青松的裴大夫,竟直不起腰来。

“对不起……”

裴书锦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道歉,可是就那么脱口而出了,他惨淡面色上露出了一丝不解的自嘲,拖着僵硬的身体,缓缓后退。

第61章

裴书锦出了摘星楼的院门,便再站不住了,浑身的力气都在流逝,他一路扶着墙壁,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跌跌撞撞地狼狈前行。

“裴大夫?……”

“裴大夫?”

好像有很多人在叫他,试图来扶起屡次三番扑倒在地的他,他们的声音诧异而不解,全然无法理解这中了邪般的失魂落魄。

裴书锦的手脚没有丝毫力气,却仍是执着地拂开那些想来搀扶他的人,自己一路弯着腰,扶着墙,踉跄着走回了那座暂时寄居的小院。

他一躺下,便觉得浑身似灌了铅,他觉得前所未有地累,他十八年受过的所有累加起来似乎都没有此刻令人疲倦。

他这一睡便是天旋地转,陷入沉沉噩梦,孤身奔走于深渊谷底,几次三番耗尽浑身力气也攀不上去。

裴书锦一天一夜都没有醒来,送饭敲门也一概没有响应,江怀雪闻讯带人闯了进来,破门而入,屋内一片漆黑,众人手忙脚乱打着灯笼点着蜡烛,灯火掩映下,陷入梦魇的裴书锦面色惨白,江怀雪扑倒床边摸他的脸,只觉得触感冰冷,浑身发颤。

“许渐清!”

江怀雪慌忙从后一抓,揪着许渐清的衣服把人按到床前,许渐清也是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搭上裴书锦的脉,这才缓了口气,镇定道:“太阳病脉浮紧,四肢厥冷身病无汗,是邪寒侵体,杜仲你快去熬麻黄桂枝汤,来几个人把炉火点上,发汗解表。”

已是三月底的天气,眼瞅着都快立夏了,屋里早没有再备炭火,眼看江怀雪面色难看,下人们着急忙慌去往炭房去,杜仲也不敢留下来触他霉头,一溜烟就跑去熬药了。

裴书锦这番邪寒也是来势汹汹,虽服了药,但梦魇之症却并无缓解,昏睡了好几天,除了每日硬灌一些汤药,几乎什么都没吃。

许渐清眼看不行,加大了药量,又以火燎针灸,裴书锦被唤醒时惊厥了一阵,如噩梦初醒,整个人大汗淋漓,待到平复下来,便觉得周身冷热交替,如同溺水者一般四肢疲乏无力,呼吸都有些困难。

许渐清见人清醒,赶紧去炉上盛了一碗热粥,端给他道:“你先喝些水,再把这个吃了,你昏迷这几天滴米未进,我真怕你没病死先饿死了。”

裴书锦勉强喝了些水,面上也渐有了些人色,哑声道:“多谢。”

许渐清端着粥碗,看裴书锦经这一场变得形容消瘦,面色苍白,他多少也猜到了些什么,忍不住劝道:“你当珍重,什么都没自己身体重要。”

裴书锦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些疲乏之色,许渐清斟酌再三,眉宇显露纠结,略有几分不解道:“你和江怀雪……竟到了那种地步?”

许渐清本就比旁人早察觉一些,加上元宵节后两个来月,裴书锦一直陪着江怀雪深居简出,虽然两人于人前并没有什么过分举动,但院里上下都已是心照不宣。

裴书锦不知如何应答,若放在以前,他还能有几分淡然之色,如今却莫名多出了一丝羞愧。

裴书锦淡淡抬眼,终究是忍不住问道:“……江怀雪有家室的事,你知道吗?”

许渐清一愣,面露尴尬道:“你也知道,我常年在大理,消息不比中原通畅,来前也只听说过江怀雪的名声,至于他的家室……倒是没有关心过。但想也可知,他这样身份的人,年纪也该二十四五了,不太可能没有家室吧?”

许渐清见裴书锦低眉不语,又犹豫道:“杜仲是江左人,他应该清楚一些,需要我帮着问问吗?”

“不必了。”裴书锦靠坐在床头,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摇头道:“……没有什么意义了。”

许渐清是不太能理解裴书锦的心思的,看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由得也拧起眉毛来:“你何必自苦如此呢?江怀雪喜怒无常,裴思清一事你也是领教过的,他除了金山银海,并不见得有什么过人之处,你既并非贪慕财势之人,执着于他做什么呢?”

裴书锦闻言,神思也有些恍惚,可能世人眼中他也是为了江怀雪的泼天富贵而来,可他却知并非如此。江怀雪即使没有财富,他也有他的可爱之处,他睿智通透洞明世事,看似倨傲不恭却也心怀仁义,他嘴硬心软,总有点小脾气和小别扭,更蒙着一层他看不透的纱,似藏着些未遂之志……

可现在说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裴书锦只觉得口中发苦,嘴角微微动了动,无法去和许渐清解释。

许渐清看他这幅窝囊样子,更是替他不值:“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你才十八岁,天赋异禀,医术精绝远超我们几人,他日必是大有可为,为何这么不爱惜自己羽毛?你哪怕是喜欢男人,也着实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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