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蛊+番外(57)

作者:生花梦 阅读记录

“我也见过三嫂几次,确实雍容华贵又盛气凌人……”梁川抖开一把折扇在两人间缓缓扇着,耸肩道:“谁知道呢?总之江家宗族里的人也是这么传的,对曾有容颇有指摘,一度敦促三哥纳妾,三哥年少就是江家家主,绝无可能因她曾有容断了后。说来也好笑,曾贤真是精明,竟主动上赶着给三哥说媒,厚着老脸登门四五次,横竖都要三哥娶江南提督织造项原杰之女项映晚。”

“曾贤是封疆大吏,自然要压项原杰一头,可江南提督织造向来和皇宫里关系亲厚,也是了不得的人物,按说项原杰的女儿也不该做妾,只可惜坊间传言她这小女儿项映晚少时染过天花,容貌丑陋,一直养在深闺不敢见人,十六七了提亲的尽是些攀附门楣的寒酸文人和贩夫走卒……”

“曾贤当然是好心思,让江怀雪娶项映晚做妾,既能拉拢项原杰,又能和江家宗族交代,找个容貌丑陋的还不至使江怀雪宠妾灭妻……简直是一石三鸟的算计!”

“曾贤以娶妻娶贤游说三哥,三哥他不知怎么想的,还真不嫌弃,把人迎了过门,但盖头一掀开就傻了,项映晚其人哪里是容貌丑陋,说是貌比西施也不为过,她这十多年来都是在避事藏拙……她不仅容貌秀美,还熟读经史,性情也是极为温和稳重……”

“不过她过门三年来我也只见过一面,确实温婉清丽,莫说三哥,我也是很喜欢……”梁川说到此处,这才发现失言,讪笑道:“咳……三哥对她自是宠爱有加,这下可好,一度闹得家宅不宁,曾有容没少为难她,好在项映晚也是聪明人,三哥又百般回护……”

“小嫂子隔年就有了身孕,照理说以曾有容的性子要闹个天翻地覆的,但却没传出什么动静,妻妾一时竟好像和睦了起来……不过,咳,风流如我三哥,他行走欢场久了,瞧上了艳绝江南的花魁柳霏烟。扬州是出美人的地方,秦楼楚馆的名声响彻江南,柳霏烟可以说是近五年间最出名的花魁,倾城容貌,色艺双绝,才情和心性一样清高,两人没见几面便引为知己。柳霏烟见客的灯笼一个时辰便是百两雪花银,三哥连点了十八天的长明灯,整个扬州都为之沸腾,后来更是豪掷万两黄金替她赎身,柳霏烟过门那日,十里红妆轰动全城,几乎超出正妻过门的派头,这两年以来江南时有人提及这段佳话……”

裴书锦光是听故事,都有些疲倦地合上了眼,这些传闻轶事,像是一些不找边际的话本,他实难想象故事的主人公是他自以为不入凡俗的江怀雪。

他与江怀雪共同经历的一切,武夷山的云山雾罩,淮北的呼啸风雪,元夕夜的水光月色和绚烂焰火,他本以为这些可以永不褪色,如今都变得狰狞起来。

他原来真的不算什么,甚至不足以在江怀雪浓墨重彩的情感之路上淡淡勾勒一笔。

浑身隐隐作痛的伤提醒他不堪的往事,裴书锦像是想到了什么,睁开眼看向远处,低声道:“江湛,不是曾有容的孩子?”

梁川用扇子敲着手心,摇头道:“那孩子是去年三月出生的,自然是项映晚的,但后来不知怎的养在了曾有容屋里,更对外宣称是曾有容的孩子,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家宅不宁,妻妾相争,不说曾有容,项映晚刚生了孩子不久,柳霏烟也才过门不到一年,三哥就托病在蓬莱别院避事将近一载,只回过江府那么两三次……啧,要我也头疼,还不如随她们闹腾去。”

裴书锦蓦然想起上元节那日清风茶楼里闲论戏文,他本以为他们是戏外人,没想到竟连戏中人都不如。

就如江怀雪所说,世上多的是痴情女子负心汉,始乱终弃刀刀见血的故事那么多,戏台上演的,已是些世间难得的真感情。

江怀雪辜负的何止一人,便是在他辜负的人中,自己也不算有名有姓的那个吧。

“多谢你告诉我这些。”裴书锦嘴唇干裂,面色苍白:“这一载朝夕,眼瞎心盲的竟是我,从未见识过真正的江怀雪。”

梁川起身略显生疏地给他倒了杯茶,裴书锦十指也都上了药,捧着杯子都有些艰难,梁川面上浮出一丝酸楚,他伸手想触碰裴书锦的脊背,看到那隐隐露出的伤痕,终是握住拳头放下了手。

“他对你不是全然没有真心,我去蓬莱别院谈淮河东道那笔生意,江家十几个掌柜整日为了四五个点的分成轮番扯皮,离开时我想试试三哥,用东道水库的承建权换你,其中利益可不是黄金万两能比的,没想到他竟动了气……”

裴书锦十指略微颤抖地放下杯子,轻咳一声:“你是真心要换的吗?”

梁川摇着扇子笑得心虚:“我是真心可惜你明珠暗投,可我又不像江怀雪一人独大只手遮天,我那家中兄弟争得厉害,要是真换了,家里人少不了要缴我的权,一顿毒打也是有的……”

裴书锦本就为和缓气氛同他说笑,闻言也只是摇头浅笑了一下,并没有太过在意。

梁川脸上黠笑意缓缓收敛起来,他看着裴书锦瘦削的肩膀,这是一个赤手空拳的普通人,甚至过于单薄和苍白,他知道裴书锦承受了多大痛苦,遍体鳞伤几乎让他置于死地,但却没见到他的一滴眼泪。

梁川自裴书锦耳廓处缓缓抬手,将他垂下的发丝别到耳后,不知是说笑还是真心:“裴书锦,现在也不晚,你要是跟了我,这仇我就帮你报,来日方长,他江家我也不是惹不起的。”

裴书锦只当他是在说笑,略微抬头从远处的镜子望见自己那副了无生气的苍白模样,愣了许久,低头哑声道:“便是从前,我这个人也没什么意思,遑论现在,意气全无,与个废人无异,就不要再提那些了吧。”

梁川闻言面色一冷,像是读懂了言外之意,竟有些莫名恼怒:“又是这种狗屁托词!不还是放不下江怀雪吗?!他到底哪里好,那样机关算尽之人,全都待他忠贞不二,他便值得性命相托吗?!”

一向嬉笑怒骂的纨绔公子哥儿梁川竟莫名其妙就变了脸色,他一向三哥长三哥短,口不择言时却好似对江怀雪颇有怨怼,裴书锦不禁都露出了意外之色。

梁川自觉失态,很快恢复如常,合拢扇子,懒懒起身往门外去:“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好说了,竹庐的大夫会好好照顾你,你曾救我一命,如今我还了你,算是两清了。”

第71章

进了五月,天气越来越热,裴书锦的伤愈合得有些慢,他略微能活动以后便给自己配了不少清热解毒和镇痛生肌的药,竹庐的大夫这才知道自己遇见的是同行,且是个水平颇高的同行,对他的伤势和日常用度更上心了些,连带着对他的经历也更好奇了些。

可裴书锦不愿提及任何往事,他眼下什么都不想再理会,他态度平和,但很少开口说话,只是一心吃饭养伤,像个没有血肉的木头人。

梁川没有再来看过他,他后来知道,这里是扬州西郊凤凰山脚下,离金陵很近,离蓬莱别院也不算远。

山中不知岁月长,他没有什么事好做,每天都是一样的,日复一日地承受伤痛煎熬,伤还未好全,下地仍有困难,可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夏日莲花开得正盛,竹庐不远处就有一渠,他屋中单调,大夫的小学徒摘了些莲花放进他屋里的水盆,雅淡的几抹粉色在水面游荡着,裴书锦愣愣地望着,倚着床头坐了一晌午。

他想起他遇到江怀雪的那个午后,一方扁舟藏于十里红莲,他只顾沉溺于惊心动魄的美丽,却忘了红莲业火足以焚身。

时至今日,他万念俱灰,但心中仍有些隐隐作痛的期待,他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他憎恶那种感觉。

六月初,裴书锦终于能下地行走,只是左腿腿骨再难复原,日后要靠右腿承重,且他身型清瘦,腿也比常人要偏细长许多,跛足就格外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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