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蛊+番外(59)

作者:生花梦 阅读记录

“哈。”裴思清摆了摆手,嘲笑他:“你快算了吧,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要是有这个本事,能混到这么惨?”

“我听说你从扬州回来后,浑身上下连个十两银子都没有?”

诚如裴思清所言,裴书锦在扬州一年,衣食住行都不必自己操心,因此江家账房支的月例银子他都应父母要求寄回家了,他自己生活简朴,日常几乎没有花销,江怀雪每次问诊赏赐的银子他也都分给了其他人,赏赐的许多物件他也不懂得把玩,走时并未收拾尽数留了下来,所以浑身上下只有五十多两银子傍身,给竹庐的大夫留了二十两,回程一路又花费了一些,眼下身上确实捉襟见肘。

“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裴思清凑在他跟前,唏嘘道:“你这张脸就是用脑子换的吧?我在时听说,江怀雪赏给你们的银子,你都分给高明他们了,你真以为他们会对你感恩戴德,觉得你高风亮节?”

“江怀雪也没少往你那里赏赐东西吧?高明说有个什么汝窑天蓝釉的鹅颈瓶,他们打听过,少说要一万两银子,他们都在背后说你,拿的都是值钱东西,这才沽名钓誉,把三瓜两枣的银子分给他们。”

裴书锦没有想过那么多,江怀雪是给过他不少东西,但他平素衣着简朴,那些名贵丝绸和佩饰从未穿戴过,至于那些屋里摆的盆景瓷瓶金樽如意之类,他不懂这些,也没觉得这就是属于他的。至于裴思清说的汝窑鹅颈瓶,裴书锦大概还有些印象,大约是梁川造访蓬莱别院前江怀雪差人送到他屋里的,一起送来的还有不少日用的金银玉器,裴书锦那时只当是因为他在武夷山救了江怀雪,本想谢绝,但送东西的下人都是放下就走,江怀雪当着他的面也从不提起这些事,他便任那些东西摆放在那里就算了。

裴书锦当时并不懂得这些东西的价值,只记得那天蓝釉的瓷瓶没有雕饰,细润古朴,典雅大方,如雨过天青,在众多华美的金银玉器中遗世独立,他也无意中提起过一句那天蓝釉色让人宁心静气,后来从淮北回来,江怀雪又差人送来全套的汝窑天蓝瓷,有茶盏、承盘、釉碗、笔洗什么的,少说有七八件,但裴书锦那时已经听说了天蓝釉是汝窑最名贵和稀有的品种,虽看似质朴素雅,但比那些华贵明艳的金银翡翠还要贵重不知凡几,他便觉得属实没有必要,借口他呆在江怀雪那里的时间更多,将那些汝瓷陆续都搬回了摘星楼。

裴思清看裴书锦一直闷葫芦似的不说话,推了他一把道:“就知道你是个赔钱货,那么好的机会却偏偏摊上你这么个废物,你在那里可呆了整整一年啊!没有手段留下便罢了,竟然让人整到比个叫花子还惨!你到底是图什么?!”

裴书锦抬起眼睛看向裴思清,那和他有五分相似的面容,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神气,裴书锦目光越发不解,低声道:“那你当初,又是为了什么?”

“你指的什么?”裴思清笑道:“紫河车?还是江怀雪?”

裴思清在屋里踱步一圈,一屁股坐在裴书锦床上,翘腿叹道:“本来以为是你坏了我的好事,后来慢慢才想通,我还是眼界不够,以为江怀雪也像我们江城的那些土财主,如果早知道他这么难对付,我就不该起放长线的心思,当时就该下手再狠点,多捞些钱出来。”

裴书锦皱眉:“你……就是为了钱?”

裴思清审视着他,好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少摆出那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恶心模样。江家富贵泼天,要是能有机会留在江怀雪身边,无异于一朝登天,可后来听说,他家好像有个不好相与的当家夫人,这可就很难讨到好了,本想着给他下药也能最后捞一笔,没想到被你坏了好事。不过还好,高大夫他们还算得力,再加上变卖些江怀雪赏赐的东西,也赚了四五千两,不算太亏。”

裴书锦难以置信:“你在蓬莱别院也只一月有余……”

“所以我才和你说,好言劝不了该死的鬼!”裴思清嫌弃地挥了挥屋里的浮尘,奚落道:“我不谈钱,难道和你一样自寻死路?来江怀雪门上的大夫如过江之鲫,难道都是为了治病救人去的?和江怀雪这类人打交道,就是最后闹翻了,我还落得一身银钱,像你以前整天和那些下九流打交道,分文不取白给人看病,但凡哪次收上几文钱都要让那些穷酸鬼指着鼻子骂娘,你倒是舒服了?人最要紧的就是审时度势,像你我这般,一生能见到几个江怀雪这样的显贵?你能抓紧机会一劳永逸自然是最好,实在不行,拿钱跑路也能过几年逍遥日子,否则都要像你一样一辈子穷酸老死吗?”

裴书锦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只怔怔地望着地面,十六岁的裴思清,直白到让人惊异。

裴思清热闹看好了,也逞够了威风,又颇为嫌恶地打量着裴书锦的屋子,临走时伸着懒腰道:“行了,我看你这个样子,是没什么指望了,和你浪费这么些唾沫也没意思。”

裴思清走了很久裴书锦还缓不过神来,他有点恍惚,裴思清何必来这一遭,说是来嘲讽他,却更像是教育他。裴思清的这一套看似歪理邪说,却不由得也让人感到十分自洽,他完全不像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清醒理智到近乎冷酷,当他真把这一切都直白露骨地摆在明面儿上,仿佛那些东西也没那么不堪,像是天经地义了一样。

裴书锦的观念受到了不小的震颤,他好像开始理解裴思清,却无法苟同。

他虽然是个失败者,输得一败涂地,但仍不觉得自己有过。

第73章

很快就进入了七月,裴书锦就这么熬过了盛夏,无论是在扬州的竹庐还是在江城,养伤的这段日子都甚少出门,他人也变得更加苍白消瘦,有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缕游魂。

他伤势见好后便开始收拾整理屋子,这间屋子里有许多祖父留下的书籍手札,三年以来早是蒙尘厚重,和杂物放在一处,零零散散哪里都是,他前些年整日忙于坐诊,如今倒能够得空好好把这些东西清理出来,再学习一番,倒也不全是坏事。

裴书锦五六日就把屋子收拾清静,书籍手札也分门别类摆好,七月中旬一日,他正在看书,就有小厮敲他房门。

裴书锦很是意外,自从半月前裴思清来过一次,再没有人来扰他清静,他犹豫着开了门,小厮也不看他,不耐烦道:“那什么,有人在西院门找你,快去吧。”

西院门和他以前住的房间很近,可是离现在的屋子却有些距离,要穿过几处院落,裴书锦行动缓慢,加紧了脚步也耽误了不少功夫,他心中已有隐隐预感,等一推开西院门,果不其然,正是顾言立在门外。

时隔一年有余,再见顾言,两人顿时抱在一处,裴书锦心中百感交集,险些湿了眼眶。

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他的事情已经在城中传开,顾言不宜与他交往过密,他便赶紧推开顾言避嫌:“你……你还是离我远些罢,我名声已成这般,莫再拖累了你。”

顾言是个急性子,当时便气道:“外头那帮劳什子都是瞎说八道!阿锦是什么人品我能信不过吗?!”

顾言说着便又来拉裴书锦的手,裴书锦正要扯开,便发现顾言手上热得很,赶紧抬手摸他额头,这才知道顾言是受寒发热了。

顾言这才不好意思道:“受了点风寒,你家医馆人满为患,这不就来找你了么……”

裴书锦房里还有些简单药材,便赶忙拉顾言进门,这时才突然闻得墙边有人盯着顾言颇为不满地冷哼了一声。

裴书锦刚刚心思全在顾言身上,完全没注意与他同来的人,这一打眼才发现,那人靠墙而立,虽衣着简朴,但高大英武,五官深刻,气质凛然,不像是凡俗之人。

顾言近些年来沉迷声色,结交的多是些油头粉面的酒肉朋友,裴书锦也见过不止一次,劝也劝过,全然无用,但这样的朋友却实在有些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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