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蛊+番外(63)

作者:生花梦 阅读记录

裴书锦转头望向顾言,一向明媚轻狂的脸上尽是憔悴失落,他一路上也不曾说什么话,那个来历不明的赵武全然把他的魂儿都带走了。

赵武在西山上还有一个住处,顾言犹不死心,在天黑前拉着裴书锦上了山,没想到赵武那人看似冷峻,竟然还照料了一只幼年的小鹿,走前还给鹿添了不少草料。

那鹿看见顾言还很是热络,在他腿上亲昵地蹭了蹭,顾言鼻子一酸,蹲下身抱住小鹿,委屈道:“他妈的,没他鹿也饿不死,他哪儿拾掇这些草料……他最后还来看看鹿……我他妈的连只鹿都不如!”

裴书锦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哭笑不得,顾言身上总是有种奇异的力量,哪怕再悲伤难过也总会夹杂着一点少年人的意气,让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厌倦,全然不像自己。

顾言又带着他进了屋子,点燃桌上残余的半根蜡烛,简陋的桌面上竟放着一块半个手掌大的玉佩,下面压着一张纸。

那块玉佩通透莹润,质地非常细腻,且工艺精妙,精雕细琢着一只踏云麒麟神兽,只粗略打量便觉得贵重非常,只可惜玉佩正中的麒麟背上穿过一个创口不平的圆孔,洞孔周围有了几道裂纹,白璧蒙瑕,当真可惜。

顾言小心翼翼地握紧玉佩,拿起桌上的纸,眯眼打量纸上那寥寥几字。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顾言看不太懂,就将纸张翻来覆去好几遍,再没发现任何多余痕迹,这才颓然地问裴书锦:“他到底想说什么啊……”

裴书锦皱了眉头,解释道:“参辰为二星名,参星居西方,辰星居东方,出没两不相见……”

顾言愣住,拿着那张纸的手微微发抖:”所以……他的意思是,他这一去,怕是永不相见了?”

顾言的嘴唇顷刻煞白,裴书锦赶紧握住他不断发抖的手,颇有些为难道:“别这么想……”

顾言这几日可以说是心力憔悴,直到此时他彻底断了念想,他闭了闭眼,许久才缓过来,面无表情地临窗坐下,摊开手掌借着窗外的月光打量那只破损的玉佩。

“你看。”顾言带着无奈的笑意道:“他最后留给我的,还是一件破东西……”

顾言将玉佩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怀里。

裴书锦一直拿着那张纸细细思索着,敛眉沉思了许久,他转过身来,走到顾言跟前,把那张纸交到他手上。

“小言。或许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顾言抬头,有些费解地盯着裴书锦。

“他所引的这首诗,其实是诗人临别前送给发妻的。他挑的这两句最无情,但这首诗中最为脍炙人口的其实是最后两句。”

顾言刚才还深陷绝望,顷刻便来了精神,抬头看着裴书锦,茫然地问道:“是什么啊?”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不管赵武想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裴书锦愿意这么去想,也愿意给顾言一些虚无缥缈的希望,他不想看着顾言像他一般深陷痛苦绝望,他希望顾言依然潇洒恣意。

果然不出他所料,顾言随他回去后又振作了起来,前几天还万念俱灰说着什么离家出走云游四海,听了那两句诗就立刻要收拾行李去京城了。

裴书锦不放心他,本想劝上一劝,可顾言心意已决,笃定道:“他以前问我有没有去过京城……他从来不喜欢说废话,既然他这么问了,我想十之八九他会在那里。况且……”

顾言叹气道:“我在江城呆了快十八年了,日复一日,实在没什么意思了,也不想再回去装孙子。我长大了,也快要弱冠,我想出去,哪怕……哪怕就是找不到,也算出去见世面了。”

裴书锦这才无话可说了,坐在床边沉默了许久,他抬头看着一身意气的顾言,叹道:“是啊。天高地广,何必在这里坐井观天……”

第80章

顾言在裴书锦那里多住了一晚,但那一晚两人背对着,其实都没有睡着。

清晨天刚亮,顾言蹑手蹑脚起了床,临走前他在裴书锦床边踌躇了许久,低声道:“书锦,你能……”

裴书锦背对着他,看起来像是睡得很熟,顾言半天才叹了声气,背上包袱走人了。

顾言刚走,裴书锦就坐起身来,外面天光渐亮,屋里犹是一片昏黑。

裴书锦没有过多犹豫便开始收拾行李,以前他的东西就很简单,如今没了沉重的药箱,便更是简单,只有几件衣服,还有祖父留下的几本没来得及读的晦涩难懂的书和手札。

裴书锦收拾好东西,拖着一条不太便利的腿到了后门,时辰尚早,裴府的人都还未起身,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院墙,看不见三重院落,只有四方的天。

裴书锦拉开门就走了出去,他一路往城门而去,街上铺面大多还未开门,行人寥寥很是冷清,青石板上发出些许的潮味,远处民居已有炊烟开始升起。

裴书锦自回来后除了陪顾言坐了趟马车,还未这样正大光明走在路上。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他还年轻,他不能永远藏身在晦暗隐僻之地,他要行走在天光之下。

裴书锦腿脚不便,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城门,累得直喘气,好在顾言可能心中也有些犹豫不舍,一直站在城门口半天都没有动弹。

裴书锦远远看见了顾言,加快了脚步,略显慌乱,到了近前才喊道:“小言!”

顾言喜出望外地回头迎过来,两人握着手,百感交集,出了城门,上了官道,顾言才叹道:“书锦,我特别开心你能陪我……但是,此次一去,我也不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我没什么本事,身上也不剩太多钱了……我怕自己会拖累了你。”

“小言,你说什么呢。“裴书锦握紧了顾言的手:“你也知道我在江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我们谋生之处吗?于我而言,还有什么比如今更差?”

顾言眼睛一亮,这才安心道:”你终于想通了!其实我本来就想带你一起走,可是怕你心软放不下裴府那个家,我又一直依赖着我爹,自己没本事让你日后衣食无忧……这才不敢带你走……”

裴书锦摇头笑道:“小言,我同你一样,十八年了,没有想过会离开江城。从前在江城,我也算是家世清白少年成名,可扬州一载,人生翻覆,刚回来时,身上都是伤,每块骨头都疼,腿也治不好了,这些日子以来不过苟且偷生而已。”

话说至此,裴书锦脚步慢了一些,旧伤隐隐作痛,他握紧了顾言的手,苦笑道:“我爹虽给我一方屋檐藏身,但与我已是形同陌路,而今我声名狼藉,惶惶如丧家之犬。你说,我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吗?”

顾言是个嫉恶如仇的急脾气,只是听着想着都要气得吐血,顾言磨牙,恶狠狠道:“书锦!你行医济世一身清白!如今这样都是被歹人给害了!要是我,我非要去他江家杀人放火!大不了同归于尽!”

裴书锦笑容苦涩,神色疲倦:“蜉蝣撼大树,再执着于那些毫无意义,更不得解脱罢了……好在最难的时候已经过了,小言,我们走吧,以后再不提那些了。”

裴书锦说着气息微顿,眼眶竟湿了,顾言有点慌张,书锦虽然生性温柔,但并不脆弱,从小到大,很多事都一个人死撑,这么久了,他背负着那么沉重的往事,面对那么险恶的人事,从来没有哭过,今日却……

顾言手足无措,抬起袖子就给裴书锦擦眼泪,很快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动作一顿,试探问道:“书锦,你医术精湛,是有自力更生的本事的……却偏要留在江城受这么大的罪,让人戳着脊梁骨骂,难道你……你一直在等他来找你?”

裴书锦脸色骤然清白,他从没这么想过,他横遭劫难,虽然不是江怀雪亲自动手,可是他们也确实走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江怀雪在他心中早已翻覆,他不能……也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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