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春归+番外(22)

作者:江东客 阅读记录

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总是噩梦缠身,有时梦见雷雨交加中的崔云弟子,有时是带着蛊蛇的欢喜派门人,有时是风雪夜里周棋的一声叹息……那些死在自己手中的人,一遍遍,反反复复地入梦,总不得安稳。

赵鸣筝面色沉下,心想你也会怕?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血溅满面的时候不知道怕,剑下亡魂苦苦哀求的时候不知道怕,现在竟知道怕了?

可不知为何,赵鸣筝再不像从前那般坦然旁观着秦鹤洲的苦痛,更体会不到那股道不明的快意,只是心底有个要紧位置隐隐作痛起来。

“不要紧,有我在,不会让你黄泉路上一个人。”赵鸣筝靠近秦鹤洲,将他抱入怀中,让秦鹤洲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你会活得很久,活到儿孙满堂的那天。”

嗅着赵鸣筝身上的气味,秦鹤洲莫名觉得安心,仿佛信了对方说的一定会做到。

他觉得自己实在看不懂眼前人,却又没有精力去弄清对方的想法。

“楼主?楼主!是你吗……楼主?”

一声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从巷中传来,紧接着跑过来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少年。

少年看到秦鹤洲,满是污垢的面孔上仅剩了惊喜。

秦鹤洲端详着对方,觉得眼熟,对方称呼自己楼主,说明是羽春之人,但他却一时想不到对方到底是谁。

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刚刚开始变声,沙哑中隐约听得到些许稚嫩。

见秦鹤洲未给出回应,少年急匆匆说道:“我是许澄,从前的四门主,是我师父。楼主你还记得我吗?”

“四门主?”

秦鹤洲到底还是想起了眼前少年的身份。

许澄便是自己失子半年后,四门主不知从何处带来的弟子。

这小孩一直跟着四门主学艺,四门主认定了他是自己的衣钵传承,一直都是尽力护着的,不知为何会衣衫褴褛流落徽州街头。

“不要再叫我楼主。”秦鹤洲说,“四门主如今在何处,为何会让你落得如此境地?”

提及此事,许澄想起种种委屈,顿时声泪俱下,道:“羽春楼数月前为人所灭,师父被捉拿进京,我侥幸逃脱,无处可去,颠沛流离亡命至此,未曾想今日还能遇到您。”

秦鹤洲失子过后,心肠渐软,如今有孕至今,更是对孩童有诸多怜悯,见许澄哭得伤心,不由心中难过,伸手替他擦拭脸上眼泪,问道:“莫要再哭,今日你遇见了我,我定会护你,不让你再吃苦头。只是我仍有一事不明,羽春势大,又有后盾,怎会一朝倾覆?”

许澄呜咽着摇头,也讲不清当中缘由。

赵鸣筝站在一旁看着,心说自己倒是清楚,但以周秦的身份却没法告诉秦鹤洲。

“你亡命至此,可有人追杀?”赵鸣筝问。

“未有。只是我无处可去,年龄又小,且尚未出师,没有糊口的本事,所以才沦落至此。”

赵鸣筝颔首,看来仪鸾司并未对羽春门人赶尽杀绝,想来对方还算听劝,也是知道没了羽春的旗帜,一群乌合之众再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还好没人追杀,否则你现在自身难保,若是收留对方,反而惹祸上身。”赵鸣筝低声对秦鹤洲耳语,解释自己方才为何有此一问。

秦鹤洲颔首,看起来并未生疑心。

两人将许澄带了回去,让客栈小二为许澄开了间房,备了热水与新衣。许澄清洗完毕,换好衣袍,怯生生地推开秦鹤洲的门。

“之后我能和你一起吗?”许澄问,“我会很听话,只希望能得到一个容身之所。”

秦鹤洲冲他微笑,用尽可能柔和的表情与语气回应道:“过些日子周秦会带你离开中原,你总会找到合适的容身之处,不要担心。”

知晓自己不必再流落街头,许澄安心地笑起来,后退了几步离开了房间。

许澄身影彻底消失后,赵鸣筝开口:“我觉得这个小孩,不像他表现得这样简单。”

“羽春长大的孩子,即便装得很像,也不可能真的单纯……我也是在亲身经历过后才明白的。”秦鹤洲注视着赵鸣筝,缓缓说道。

赵鸣筝心头一悸,脑海内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全都知道了!

秦鹤洲认出自己了!

是什么时候?

与二姐重逢的那日?不对……应当更早。

可是,为什么?

他若当真认出自己,为何不挑明此事,为何默许自己的接触,为何没有逃跑的念头?

赵鸣筝一时间思绪百转,脑海里划过无数想法。

“但我觉得许澄姑且可以相信,你说呢?周秦。”秦鹤洲问道。

第33章 中秋节

“我觉得许澄姑且可以相信,你说呢?周秦。”秦鹤洲倚靠在床榻上,目光端详着赵鸣筝,似乎想要捕捉到他所有转瞬而逝的情绪。

赵鸣筝从思索中惊觉,强压着恢复了平静,附和着点头。他下意识开始逃避,依然贪恋着周秦这个无所顾忌的身份,不愿去相信秦鹤洲真的已经知道一切。

他弄不清楚秦鹤洲的意图,只能静观其变。无论如何,秦鹤洲都已经不会再是任何威胁。

但许澄这个人,赵鸣筝却不得不多一分提防。

他是四门主的亲传弟子,从小被悉心调教长大,即便羽春覆灭,应当也能在江湖中自如地活下去,不至于沦落至此,如今衣衫褴褛地出现在秦鹤洲面前,未免过于刻意。

随后的几天里,赵鸣筝开始着意留心许澄的动向。

除去第一天遇到秦鹤洲时的明显失态外,许澄多数时候是个很安静的孩子,死气沉沉的,并不会特意向秦鹤洲提要求。

赵鸣筝会让他做些杂务,他也听话去做,并不怎么会表达自己的观点。

他如此行径,反倒令赵鸣筝安心下来。

羽春楼里教养不出正常的孩子,许澄越是阴郁,便越是合理。

很快赵鸣筝也无暇再顾及许澄的动向,因为随着夏季过去,秦鹤洲的身体在以直观可见的速度衰败下来。

呕吐并未能减轻,反倒是日益加剧,很多时候饭食刚刚入口,秦鹤洲便会立刻反胃,将吃下去的一切吐出来。

而且夜里他开始频繁抽筋,隔几个时辰便会惊醒。

无法进食与安眠令秦鹤洲再度消瘦下来,之前好容易养起来的一些肉很快就消失不见,但浑圆的肚腹却在日益增大

自从入秋之后,秦鹤洲的咳疾也卷土重来,一咳起便似乎再难停下,笨重的肚腹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大幅抽动,看得人心惊胆战。

刚入八月,秦鹤洲就几乎已经下不去床,他的双腿浮肿,腹中总是胎动不安,令本来就被掏空了根本的身体雪上加霜。赵鸣筝拿药吊着,却依旧不见任何起色。

秦鹤洲昏睡的时间大过了清醒,但赵鸣筝却不再去见赵舞霓,准确地说,他如今不敢也不能再离开秦鹤洲身边一步。

“是不是快到中秋了?”秦鹤洲难得清醒,手掌放在肚腹上,轻缓地安抚着腹中的胎儿。

但如今怀妊已过八月,胎动变得比之前更加频繁有力,安抚不仅未能起到作用,胎儿反倒愈发躁动,踢到了秦鹤洲的胃,令他猝不及防一阵干呕。

赵鸣筝迅速抱住秦鹤洲,手掌轻缓拂拭秦鹤洲后背,试图让对方能好受一些,但似乎于事无补,秦鹤洲干呕许久才渐渐好转过来。

“是,再过几天就到了。”秦鹤洲安稳下来,赵鸣筝才回答了他方才问题。

他不由想起从前的中秋。

那时尚在羽春楼,即便是人间鬼蜮,到了团圆的日子也似乎能沾上几分人情味道,五湖四海的门人聚在一起,做出的月饼也千奇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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