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春归+番外(24)

作者:江东客 阅读记录

赵鸣筝推开房门,看向走廊里,确认空无一人,才快步出去,低声对秦鹤洲说道:“你总是在给我添麻烦,习惯了。”

赵鸣筝听到怀中传来几声急促的吐气,像是在笑,也好像并没有,随后他感觉到秦鹤洲的手覆上了自己的脸侧。

“我也不想的,但总是这样。”秦鹤洲说。

客栈的庭院里月光皎洁,赵鸣筝抱着秦鹤洲快步走向客栈的港口。

“你想好我们去哪里了吗?”

“没有。”赵鸣筝弯身将秦鹤洲放到舟板上,随后去解系在柳树树干上的绳索,“先摆脱他们,然后找个医馆之类的。”

赵鸣筝收起系船的绳索,拿起放在船中的木桨,手指还未碰到,手掌便被从岸上射出的暗器刺中。

赵鸣筝咬牙拔出暗器,将秦鹤洲护在身丨下,恐再有暗器过来,也怕出现动静被岸上的人发现他们的所在。

“找到了,在船上!”许澄大叫一声,随后十数人便围了上来。

赵鸣筝知晓已被对方发现,便不再躲藏,拿起船桨快速划动。

但许澄的人很快追来,武叔更是举起两个板斧,踏水劈来。

赵鸣筝将舟身用力一推,让小舟朝水中心飘去,自己则纵身跃起,执剑挡住武叔一击。

斧刃在剑身上擦出火星,剑体弯折,瞬间断裂。

赵鸣筝落入水中,立刻弃剑,掏出身上淬毒短剑,朝武叔扔去。

几乎同时,岸上几人轻功跃起,朝着秦鹤洲的方向攻击而来。秦鹤洲护住腰腹,忍着持续不断的腹痛滚身潜入水中。

赵鸣筝趁机拿出袖中暗器,向来人弹去,几人中毒倒下,落入水中,而此时武叔已躲过短剑,执斧再度向赵鸣筝劈来。

赵鸣筝闪躲不过,眼见要被一分为二,突然天际一剑划过,生生斩断武叔右臂。

如雨的血雾伴着皎洁月光落入江面,赵鸣筝转身看去,赵舞霓从月隐桥一跃而下,在半空中接住佩剑,随后落在岸边。

“原想着中秋到了,来看看你,没想到遇到这样凶险的事。你快带人走,这里有阿姐。””赵舞霓挡在许澄面前,衣衫随夜风摇曳,讲话的时候头也没回,带着可靠与从容。

赵舞霓根骨不俗,从小便被双亲寄予厚望,这些年武艺也从未有落下,对付欢喜派几个漏网之鱼还是绰绰有余,赵鸣筝并不担心,立刻游到秦鹤洲身边,将人拖上船板。

秦鹤洲已再无力气,抱着不断收缩的肚腹,浑身湿透躺在船板上。

岸上尽是许澄的人,赵鸣筝没办法上岸,只能带着秦鹤洲划船快速离开此处。

“过会儿我上岸去给你找大夫。”赵鸣筝说。

秦鹤洲伸手拽住他的袖子,说:“这个时辰,哪儿来的大夫?你哪里也别去,陪陪我就好。”

“可是……”眼下这种情况,赵鸣筝确实不敢抛下秦鹤洲独自一人去找大夫,但是自己实在不会接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秦鹤洲的生机一点点断送。

“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秦鹤洲突然说。

赵鸣筝点头,却一时不知道秦鹤洲指的是与自己,还是与周秦的第一次见面。

崔云那夜,血雨满山,秦鹤洲如鬼魅般出现在自己面前,当真算不得什么好的开始。

“你那时那么小,满脸惊恐,偏又自欺欺人地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模样……”二十年来,养育,教导,相知,相许,欺瞒,背叛,似乎人世间一切的感情,两个人都经历了一遍。

对秦鹤洲而言,赵鸣筝不止是恋人,也是悉心照料的弟子,相扶相依的家人。或许对赵鸣筝而言也是如此,即便赵鸣筝不愿承认,却也无法抹杀自己与秦鹤洲扭曲的关系里,藏了相依为命多年生出的情感。

秦鹤洲伸手抚摸着赵鸣筝的侧脸,缓声问:“你不惊讶我是怎么认出来的?”

“猜到了。”赵鸣筝尽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的情绪说,“你总有能认出我的办法。”

“韦秋生产那夜,你抛来的衣衫上的气味……”很奇怪,秦鹤洲没有从身形和习惯中认出赵鸣筝,却凭着虚无缥缈的味道一下就笃定了对方的身份,大抵是从前总在一处,连衣衫上的气味都已过于熟悉,迷惘时,便是嗅到也会觉得安心。

乌篷船随着河流漫无目的地漂远,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到了城郊,船身被江面的芦苇挡住去路,横在平静的江水中。

秦鹤洲疼得厉害,手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赵鸣筝的脸侧,赵鸣筝掏出怀中的瓷瓶,索性瓷瓶并未因自己入水而失了药性,从中倒出的液体还是很快溶解掉了易容,露出了赵鸣筝本来的脸。

“好久……好久不见了。”秦鹤洲露出笑意,很快又咳嗽起来。初秋江水渐寒,他浑身湿透,身上的寒疾与产痛一起裹挟而来。

赵鸣筝问:“你不恨我?”

秦鹤洲疼得几乎觉得下腹没了知觉,头脑也开始变得不清醒,但还是凭着本能回答道:“有什么可恨的?”

他从来没怨过赵鸣筝,也不能说是从来,总有那么一时半刻,也恨他,恨他废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武功,占了唯一的容身之处,可也只是几个瞬间,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不恨他。

疼痛把时间无限拉长,像是过了半生似的那样久,夹杂着血液的浑浊液体终于从秦鹤洲腿间涌出,很快浸润了身丨下木板。

产痛没有了间隙,秦鹤洲身体本能地想要用力,可是浑身上下已没有了任何力气,他只觉得眼前西沉的皎月变得模糊,耳鸣声变大,几乎听不到身旁赵鸣筝的声音。

“产口开了,用力,孩子很快就会出生了……”

秦鹤洲似乎隐约听到赵鸣筝这样说,可他哪里还有力气,只是笑着用自己现下能发出的最大声音说道:“坚持不了了,我可能要死了……”

赵鸣筝佝偻起身子,将耳朵靠近秦鹤洲嘴边,才终于听清他的话。

“弦儿……师父不在,照顾好自己……”

赵鸣筝的情绪几乎瞬间崩溃。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承认,他不能接受会失去秦鹤洲的事实,即便秦鹤洲曾在他生辰那日亲手毁掉了他的全部幸福,将他从人间带入鬼蜮,可他还是没办法去恨他。

到此时此刻,赵鸣筝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可笑,这一生,自己既无法全心全意去爱秦鹤洲,也没能做到全心全意去恨他,并不刻骨的爱恨,到临了,也显得轻飘飘的,似乎在秦鹤洲心里什么都留不下。

秦鹤洲的听觉已开始消退,赵鸣筝依旧弯身,流着眼泪在他耳边赌气似的一字一句说道:“秦鹤洲,别以为你死了,我就不再恨你。我赵家二百七十三口性命,都在你手上了,你赔我一条命,远远不够。”

“嗯……”秦鹤洲神识逐渐涣散,只是无意识地应答着。

月落日升,霞光漫天,芦花飘了满塘,秦鹤洲看着这些芦花,脑中最后的想法是,自己也好像这芦花一样,看不清来处,亦无归途。



第36章 银针入穴

“师父,别走……”在赵鸣筝撕心裂肺的呼喊中,秦鹤洲的气息依然逐渐微弱下去。

赵鸣筝压抑住巨大的痛苦,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

展开布袋,里面是几枚排布整齐的银针。

赵鸣筝盯着这些针,时间倒流回韦秋产子那夜,钱青刺杀韦秋无果,暴露了自己真实身份为仪鸾司宋悦,后又终于妥协救下韦秋性命。

放对方离开的时候,赵鸣筝自知在救人方面自己略逊宋悦一筹,有意留了心眼,朝他询问道:“若人生死一线之时,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暂时保住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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