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129)

作者:容溶月 阅读记录

“咚,咚咚!”

阿勒闭了闭眼,龙可羡已经从掌心里溜走了。

她拉开门,探出颗脑袋,问得很急:“有什么事?”

敲门的是厉天,他接了消息已经有一会儿,闻道言之凿凿若是在此刻递消息,公子必得削了他。

厉天先前不信。

厉天正在后悔。

光是站在门口,就能感觉到公子那股要杀人的盛怒,厉天往偏里站了站,压低自己的存在感,说:“迟世子正在靠船,是不是放行?”

龙可羡不假思索:“放行,带到主舱,上茶上点心,请世子等一等,我们有事要忙,”她强调了一句,“是很正经的事。”

是正经事吗?

是能让世子在海上吃风干等的正经事吗?

厉天硬着头皮问了句:“姑娘忙,忙活到何时?属下这便去回话。”

忙活到何时?龙可羡想了想,要从哪里下口,要用几分力道,要不要留个印儿,真咬上去了,龙可羡不会乖的,必定要绕着那圈给咬个遍。

须臾,龙可羡一本正经地估了估:“半个时……”

话音未落,就被拎到了一旁。

舱门被拉开,阿勒站在门口,抬手合着襟扣,看不出喜怒:“去请吧。”

厉天脚底抹油,立刻派人去接船。

龙可羡很不高兴,踮起来攀住他的脖子:“决定讨厌迟昀一刻钟。”

“一刻钟,”阿勒夸张地说,“太抬举他了吧。”

“可是,”龙可羡爬到他背上,小声嘟囔,“不能再久了,迟昀,好东西。”

“他好?他能把你吞得骨头都不剩,”阿勒把她往上颠了颠,“不跟他玩儿,他不是正经人。”

“跟你玩,”龙可羡挨着他侧颈,闷声说,“没咬上。”

“欠一次,”阿勒背着她往前边走,“我一想到迟昀在同条船上,就像他就挂在咱俩头顶一动不动盯着似的,烦。”

***

西南府军泊在四十里开外的荒岛,迟昀这段时日都在为此奔波布战,加上此前探的路,倾整个西南府军之力,为时半年,才摸出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通至灵冲岛链外沿。

他静静摩挲着椅子扶手,看到茶盏水面平滑,呈现一道饱满的弧度,在船上几乎感受不到船只晃动,这群人能从海商一路黑吃黑的发展至此,除了依赖悍将能臣,船只才是哥舒所向披靡的关键。

他轻轻呷了口茶,听到门外传来一道脚步声,舱门徐徐推开,露头的却有两个人,龙可羡跳下来,往里探了探脑袋:“世子。”

阿勒紧随其后:“这个月见面的次数抵得上此前一年的了。”

迟昀这就明白了,这是嫌他碍事,他不疾不徐地放下杯盏:“两件事。其一,营地直通灵冲岛链外沿的航道已通,避开风雨天,便能有八成几率抵达灵冲岛链外沿的平沣城。”

阿勒拍掌,由衷地说:“了不起,辟条道儿就花了你半年,还只有八成几率,西南府军近年养的都是酒囊饭袋吗。”

这话不客气。

西南府军是陆上作战军,擅海战者都是从雷遁海湾调集而来,属镇南王旧部,这群人都是老面孔,日后还要起用,故而每走一步都是慎之又慎。

在罗盘失灵、牵星术无用的条件下,能开出条道儿,这难度就好比摸着石头过大江。

迟昀停顿片刻,没有反驳,接着说第二条:“其二,我要向你借个人。”

阿勒如有所感地看向侧方,龙可羡对他们的谈话没有兴趣,拢着两盘冰乳一勺一勺地挖,脑袋都快埋碗里了。

“你说。”

“第一军,”迟昀不动声色,“四年前在夺陆战里,率百人小队侧突击杀敌首的小将;三年前灭六惑时,打接舷战的前突手;两年前全歼蛮军潮,登顶天梯,摘掉了蛮人祭司的脑袋,让你们黑蛟军将近两年无仗可打的军魂。”

龙可羡光顾着听,早就忘记吃了,冰酪滴滴答答地沾湿了碗壁。

天老爷,她没有想到,这般听起来还怪厉害。

“不借,”阿勒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钓那条小傻鱼,把勺子往龙可羡嘴里一送,“这么个宝贝疙瘩,哪能轻易外借。”

宝贝疙瘩。龙可羡默默地低下头,美滋滋地挖起冰酪。

“……”眼看绕不开阿勒,迟昀只能摊条件,“我给的价,不会亏待她。”

龙可羡的耳朵再度竖起来。

点儿都不听话,属兔子的么。阿勒把它往下拨,懒洋洋地说:“你既想要把快刀,第二第三军里的高手随你挑,组个小队走都成。”

而迟昀要万无一失,他坚持只要第一军,为此留下了诚意,随后在入夜之前乘船归营。

上一次在小镇上冒雨见面,双方就灵冲岛链战事起时的规则达成了共识,因为那是乌溟海与雷遁海的交界处,既不属于阿勒的地界儿,也不归镇南王府管辖,故而需要先向阿勒递出合作的意思,敲定短暂的和平。

那一回,迟昀就曾旁敲侧击地问起第一军归在谁手中。

这些年在乌溟海冒头的,功勋赫赫的是二至九军。第一军露面很少,却次次都直取要害,刺客的活计第一军能干,主力战的场第一军也能撑。有个传言,说第一军将令是由一个独臂青年统领,并不直接归属于阿勒,连军令、饷银和选拔方式都与其他八军不同。

那么第一军归谁?还能归谁?简直呼之欲出。

迟昀这狡诈的狐狸。第二回 就是摸准了时机,掐着龙可羡在场的时候证实猜测,把种子埋在俩人心里,还附送了一簇箭——他留下的诚意是两卷发黄的旧案卷,上边记载着有关龙可羡身世的些许信息,这些事儿,在查明之前,他半点都没给龙可羡漏。

阿勒握着旧案卷,躺在甲板长椅上听风,海面上有浅浅淡淡晕动的月影。

风从他颈间游过,拂起的发尾被人握在了手心里。

阿勒微微偏头:“上哪儿去了?舱中找不着你,晚间……”

话没讲完,龙可羡已经坐了上来,压着他腿侧,拽着他的衣领把人拉起来,准准地咬了下去。

阿勒指头在半空悬停,有点吃痛,痛里夹着隐秘的快意,他好喜欢龙可羡不由分说地动手,要命了这是。

小崽牙齿尖利。

没入骨肉时,阿勒甚至能听到齿尖隔着薄薄一层皮,和喉骨摩擦的声响,这钝钝的声音省去了经风绕到耳朵里的弯路,直接沿着喉骨打到心口。带着钳制要害的无形威胁,让叱咤海域的王仰起了脖颈,去配合这笨拙青涩的噬咬。

龙可羡满意地抬起头,嘴唇湿漉漉的,发丝被四面八方的风乱扫,眼睛仍旧亮得星子似的,她沿着那一圈,摸到了密密麻麻的齿痕,说。

“如果在这里划一刀,我进去,能听到你的声音。”

她总这样说,阿勒从前不明白,后来才逐渐知道是破开皮肉,贴着骨血,以气劲入侵的方式,可以准确捕捉到对方是心悸,还是欢喜,或是悲伤,书上讲起来很拗口,阿勒把它理解为读心。那是种无力反抗,没有距离,亲密到交付性命的解读,它把感同身受变得简单。

阿勒反手从靴筒里抽出匕首,塞进她手里:“只管动手。”

凉凉的刃边贴着颈部游走,因为被咬过,齿痕濡着湿润,在刀刃覆上来时触感格外清晰,阿勒的眼睑迅速发红。

龙可羡握着匕首,停顿片刻,歪了脑袋看他:“不可以的,你痛。”

她比划着自己的手臂:“你进来,我教你听。”

阿勒直勾勾盯着她,片刻,一把将那脑袋按在了胸口。

这小炮仗,天生就是治他的,情窍都没开,就先撩得他心头如有火烧!

第94章 不自知

距离立秋还有月把时间, 阿勒做了两件事。

其一,着令埋在镇南王府的钉子详查灵冲岛链一事,他总觉蹊跷, 迟昀那人, 擅权术胜于刀枪, 没有道理为着个边境地区的蛮子岛大动干戈, 甚至出派西南府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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