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141)

作者:容溶月 阅读记录

“红色的花,带小伞面,好吃,但是有毒。”

旁边满口黄牙的男人手里抓着朵花,大声嚷嚷:“你怎么知道有毒,你吃过?”

龙可羡点头:“吃过。”

那男人哈哈大笑,根本没信:“吃了会死吗?”

龙可羡摆弄着草叶,看了眼:“哦这个,吃了不会死。”

在他要把花嚼进嘴里时,龙可羡面无表情道:“会瘫痪。”

那男人刚咬进嘴里,便呸呸呸地吐了一地,周遭一片哄笑,龙可羡镇定地敲敲铜钵:“太吵了,下一个。”

阿勒叼着竹芯站在不远处,凑热闹的闻道一眼就瞧见了,朝他招手,阿勒没动,一个对眼过去,眼里搁的都是类似“这什么玩意儿”的意思。

龙小先生就地开课呢?

紧跟着,黄牙男人后边走出来个女人,伸出肿胀发紫的左手:“不知教什么虫子给叮了,有法子吗?”

龙可羡伸手。

女人摸出两枚银币,要落进铜钵里时,被龙可羡架住了手:“不要这个。”

两枚金珠落进铜钵里,龙可羡才挑了两根身旁搁着的草,卷巴卷巴塞过去:“碾碎敷。”

“……”那女人有点诧异,“这般简单?”

龙可羡收着金珠,抬头时满脸茫然:“是很简单。”

“姑娘这金珠收得也简单呐。”

“是很简单,”龙可羡镇定道,“你再不敷,就不简单了。”

身旁还围着人群,个个探头探脑,声音繁杂。

“小先生,帮我看看!这手臂疼二十年啦。”

“小先生,你瞧我这块石头如何?能不能开出美玉来?”

龙可羡没见到闻道的大脑门,就知道是阿勒来了,她不慌不忙地收起铜钵,从人潮里挤了出来,很有派头地摆摆手:“不看,累,休息。”

人群三三两两地散了,闻道也恋恋不舍地回了自个那片木屋。

阿勒拨着铜钵里的金珠:“能掐会算的小先生,帮我算算我肘弯里窝的小混蛋落哪儿了,醒了就找不着,别是被山兽给叼走了吧。”

“不是小混蛋,”龙可羡瘪嘴,轻轻踢他一脚,“坏东西。”

“哦,是坏东西,明白了,下回早说么。”阿勒甩着竹芯,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龙可羡横肘过去,很不高兴,但还是从袖里掏出把皱巴巴的花,塞过去。龙可羡打小就爱藏东西,但凡是她觉着好的,都要妥帖地藏起来再强横地塞给他,有时候是黏糊糊的糖,有时候是块石头,有时候是糖糕,有时候是从一张纸上绞下来的一个写得好的字,不管经不经放,她这习惯就是不改。

“哪儿摘的?”阿勒小心地捞起来,手心里全是碎花瓣儿,顿时笑了,“皱成这般送人呐。”

龙可羡作势要夺回来:“还我。”

“送了人哪能往回要,皱是皱了点儿,凑合能看,你给它添点颜色就不得了了。”阿勒挑出朵好的,别在她发髻上,指甲盖儿大的一朵,晕着粉,缀在乌润里,经风就是最靓的春光。

龙可羡悄悄地弯点嘴唇,又想起什么,严肃地拽住他袖子:“山里有东西,你不要乱跑。”

“嗯?”

“他们说,有大脚印。”

“哪座山里没有虎啊狼的,不要怕,”阿勒搓搓她面颊,两人往回走,“都是你一拳的事儿。”

龙可羡急了,边比划边说:“那么长的脚印!是大怪物!”

阿勒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长风卷着残叶拍打着袍裾,敲击着一个午后的消亡,天光越来越薄,一层层的鸦灰刷在穹顶,忽而一个转头,就是朝眼眶眈眈袭来的暮色。

众人再次准备开拔,此起彼伏的呼喝声里,龙可羡背好了书袋,却蓦然抬头看向西边,一道人影踉跄着从林子里跌出来,一下子扑倒在地,在呛起的尘烟里嚎啕大哭。

“没,没了……”

第103章 土皇帝

很快有人围拢上去。

“什么没了?”

“黄牙呢?没跟你一道?”

那男人瘦削的肩头耸动着, 带着哭腔喃喃道:“都没了……一晃儿就没了。”

“讲明白啊!别是吓傻了。”

“撞邪了,定然是撞着不干净的东西了!”

他充耳不闻,疯疯癫癫的, 口中念着什么“山魁”、“吃掉脑袋”、“黑面花斑毛”的, 惹得越来越多人往那处挤, 夜已经沉下来了, 焦躁的气氛随着暮色逐渐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行商那头, 木屋里推门走出来个胖掌柜,正是初登益诃海湾那夜设宴款待的林山掌事人,在火光映照下往人潮中走,弯身下来,轻柔地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

“可惜, 年纪轻轻的就疯了。”

随后,胖掌柜招呼伙计, “抬下去好生照料。”

这一抬走, 就是生死毋论了。

那伙荒匪当即有人站出来:“罗掌柜不厚道吧, 进山前担保出不了事,如今我们这儿丢了个人, 连带我这小兄弟也在山里惊了魂,不给个说法就算了, 还要捂嘴灭口吗?”

“先前已有言明,进山就得讲规矩。您这两位小兄弟坏了规矩,既然私自离群,就不在商行护卫范围了。”罗掌柜笑眯眯的。

“老东西!”荒匪就没有好脾气的, 立刻扶住了刀柄,“哪个走山的不能探路?偏偏要走你们这道儿!谁知道是不是领我们进山送死呢!”

那伙荒匪还在高声叫嚷, 先前疯癫失智的男人突然痉挛起来,举起枯瘦的手,真像惊了魂似的大喊:“不能进!不能进!这山会吃……”

“咔。”

话音截断在喉咙口,那男人的头颅骤然歪斜成一个骇人的弧度。

罗掌柜掏出帕子来擦着手,声音平静:“在下收钱办事,做的是领路的活儿,从海湾到土族族地,哪条道儿清净妥当,在下是最清楚不过的。商行里都是做生意的本分人,与其送各位财神爷赴死,还不如把各位财神爷供起来,咱们就是长长久久的伙伴,对谁都好。”

没有给荒匪回嘴的机会,罗掌柜环顾一圈,客客气气地把话撂给周围人:“有些话嚼烂了,在事儿真正发生前也没人听。如今在下再费句口舌,诸位都是聪明人,眼前就是坦途,何必非走那绝路上去呢。”

随后罗掌柜转头捞起鼓槌,一记重击,高亢清亮的铜锣声遥遥地荡出去,伴随一句中气十足的——“起行!”

祭祀队抬起长箱,举起火把,再度跳着舞着延进山里。

夜风里,树荫下,厉天咋舌:“看不出来,这掌柜一副酒肉肥肠样儿,遇事有定力啊,你看那全程连嘴角都没下去过,就把话也撂了,态度也摆了,堵得人驳不出话来,怪不得这商行能独霸益诃海湾这么多年。”

不论是罗掌柜的话里藏刀和厉天的意有所指,龙可羡都没太听出来,她拽了拽阿勒的皮囊袋:“走吗?”

树影参差,夜幕眈眈,人潮缓慢地动了起来。

阿勒原本正在跟郁青小声谈论队里的防卫人手,闻言侧下头,把声音压低:“牵我。”

龙可羡不解地看他。

阿勒朝郁青打个手势,懒洋洋地转回了头,在晦暗中露出两枚犬齿:“我怕。”

点儿都不害臊。

于是龙可羡轻轻地拱了拱他手背,把拳头塞进了他掌心里。

飞鸟栖定,夜风清爽地拂着面,黑暗吞掉了垂下的袖摆,若有似无的触碰罩在布料里不见天光,龙可羡左手拽着书袋绳儿,右手忽然感觉到手掌被打开,而后带着热度的指头卡进指缝里,麻麻的,痒痒的,就这么强势地扣住了。

偏头时,阿勒神情自若。

厉天往后张望着,还在叨叨:“那伙儿荒匪离队了,往西边去了!甚好,我看他们进山就是奔着枭巢去的嘛。”

“这里有?”龙可羡问。

“不知道,要有我也去凑个热闹,”厉天乐呵呵的,“早百来年的老船队都爱往这片儿藏宝贝,越险越安全嘛。跟祁叔打擂台的那个蒙缇不就是挖枭巢起家的么,我也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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