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187)

作者:容溶月 阅读记录

“所以商行愁嘛,”余蔚说,“士族看中并且瓜分完的盘子突然被割了一刀,掌柜们都坐不住了。”

骊王万事俱备,只要皇商乘浪而去,就算把第一步走稳了。士族会坐以待毙,还是奋起直追?

龙可羡含着红薯,看到天尽头浮起一线黑潮,正在气势汹汹朝此处逼近,她突然站起来,数万里的长风无遮无拦,掀动裙裾和发丝侧飞。

她攀上船舷,晃着腿儿笑得眼睛弯。

***

阿勒解掉了护腕,换过身衣裳,扣子还没扣紧,就从屏风后转出来了,龙可羡就趴在桌上,抬起点脑袋看他。

回回都这般,不问他怎么来得这般早,就拿这眼神把他望着,就能望得他没了疲惫倦怠,简直要溺进去了。

“钓了条鱼,做鱼脍最好,等不及要带回来让你尝尝,”阿勒弯下身,揉了揉她后脑勺,“巡卫都安排好了?”

龙可羡下巴还垫在桌上,眨眨眼,表示好了。

“刚刚南派下来的将士不急着上船,交给郁青,他知道怎么让将士适应战域转变。”

龙可羡再眨一下眼,表示知道了。“鱼脍吃不吃?”

龙可羡迟疑片刻,又眨眨眼,表示要与他一道吃。

“去外边,搁在冰桶里镇着呢。”阿勒斜了下额头,却被龙可羡抓住了手腕,她借着力站起来,猛然抱住他脖子,把人压下来亲。

阿勒反应快,立刻把她环身抱起来,放在桌上:“这可好,不会讲话,光知道搂着人又亲又啃,长舌头了没有?”

龙可羡轻轻点头。

乖得阿勒这就想剥了这身皮,露出内里的凶悍恶劣,但他忍住了,手脚皆克制,只留目光炽热:“我不信,长了舌头却不知道讲话?探出来我瞧过才作数。”

龙可羡只是探出了个尖儿,就被人恶狠狠地含了去,吮在口中,卷舐得她嘶嘶吸气,眼里汪的都是水花儿。

屋里有晾干的桂子,星星点点铺在窗沿,日头一晒,把空气焙得好香。

那点桂香都被搅和进了口齿间,和着异常潮热的呼吸,长久都不散。

***

鱼脍片得整整齐齐,码放在白瓷盘上,从浅到浓的一水儿红。

阿勒递给她筷子:“方才收到信,宫里传出来的,骊王日日把小儿子带在身边,进出龙清宁寝宫,像是要让龙清宁抚养皇子的意思。”

鱼脍纹理细腻,龙可羡夹了一片,刚放进嘴里,那柔软的鱼肉像是另一条舌头,带着清甜味儿,和她的黏连交缠,想到这,龙可羡突然捂了嘴,朝着桌旁干呕一声。

“咔哒。”

阿勒懵住了,筷子滑下掌心,跌在了地上。

第135章 子嗣

“吐出来。”

阿勒手上垫着帕子, 怼到她下巴。

龙可羡摇头。

但鱼脍太新鲜。

阿勒盯着这条蓝鳍很久了,好不容易捕上船,正经事儿都撂给厉天了, 千里迢迢用冰桶镇着带过来, 一上船就跟她要人, 现指了一个刀法利索的副将切片儿, 不加炙烤的肉入口柔腻,带一种难以言说的温堵感。

喉咙口再度涌上一阵强烈的排斥感, 冲得她再也含不住东西,“呕”一声,全吐在了阿勒手上。

阿勒手快,立马接一杯清茶:“漱口。”

龙可羡听话地含了茶水,嘴里的腻被清香代替, 她锁起来的眉头舒展开,阿勒一瞬不动地盯着她看。

心情复杂。

讲不好, 有点震惊, 当头一棒打懵了似的。

阿勒忖度着现在局势乱, 时机不大好,要带回南清城里养才行, 这一想便完全遏制不住了——

是姑娘还是小子?

长得像谁多点儿?

龙可羡那肚皮薄薄的能不能装得下?

龙可羡得吃多少苦头?

然后心情骤然低沉下来。

完了,他不一定有能耐再带大一个小孩儿。

他所有的耐心、温和、细致, 都只对龙可羡定靶投射,这些为数不多的正面情绪全数用来养大龙可羡了,没多余的。

就算这小孩儿是龙可羡生的也一样,那还淌着一半哥舒策的血呢, 定然也是半个小坏东西,上房揭瓦下水摸鱼都算了, 再呛他老子怎么办!丢了?那不成,龙可羡丢个旧钱袋都要找半天,丢个人不得把整片海都淘一遍。

眼前伸来只手,阿勒侧眼过去,龙可羡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眼睛直了。”

谁料阿勒当即擒住她的手:“还有哪里不舒坦?想吐吗?”

“一点想吐,”茶香把那股腻压了大半,龙可羡毫不在意,看向略小的鱼脍,“没有关系的,吃这个。”

“还惦记鱼!”阿勒横眉竖目,拉着龙可羡往外走,四围的海风没遮拦地绞过来,闻得到初冬的味道,他原先最喜欢这种带着点酷烈的长风,现在却在烦这风太大,恨不得把龙可羡整个兜起来,塞进袖袋里揣着。

“你如今不好吃生冷的,得用点儿热汤食才行。”

龙可羡把脑袋一斜,疑惑道:“热汤食?”

“嗯,热汤食,”阿勒这会儿正经得不行,将龙可羡看了又看,想到自己对这事儿一知半解,还是请大夫按过脉才算稳妥,便问,“船上有没有大夫,一会儿唤来瞧瞧。”

龙可羡先把他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了关切:“你一路疾行过来,是累糊涂了吗?”

阿勒一滞:“想哪儿呢,没说我!”

那就是说她。龙可羡摸了摸肚皮,若有所思:“近来这里总是涨。”

果真如此!

阿勒难得严肃:“何时的事儿?多久了?除了涨还有什么感觉?”

“上回戏楼里便涨了,沙地那回也涨,木屋那回也涨,”龙可羡掰着指头,老实地细细数来,“总往我肚子里灌,这样是不成的,我时常觉得要被撑坏了……唔!”

“龙可羡!”阿勒一把捂住她的嘴,“讲的不是这个!”

龙可羡不明所以,胡乱扒下他的手:“那是什么?你不说给我,还要让我猜吗?”

这怎么讲,他没有十足十的把握。

若是贸然告诉龙可羡,你肚子里可能揣了个崽,龙可羡得多惊恐。若是最后查明了,发现只是闹了个笑话,龙可羡得多难过。

于是阿勒艰难开口:“是我,你说得不错,我近来常感倦怠,恐怕是秋燥的缘由,请上大夫来,给你……你我都瞧瞧。”

先不说秋燥使人倦怠这句话立不立得住,他就绝少正经地说自己哪里不舒坦,这个人总是示弱和使坏并行。

龙可羡像那种刚刚出巢穴的小动物,用略带新奇的目光看他:“可,我们在海上,最近的大夫距离我们七个日头。”

***

"陈包袱留守坎西港营地,这趟走得仓促,船上……确实也没大夫了,"尤副将蹲在灶台边上,拍拍膝上的灰站起来,“您哪里不舒坦?若是筋骨劳损,那兄弟们都懂一二,能给您看看。”

“我没有事。”阿勒眉眼笼着层雾,看起来心不在焉。

没事您不在前舱和少君腻歪着,跑这儿来受烟熏火燎。尤副将咂摸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问了句:“当真?”

阿勒撂他一眼,转而说:“航道复启在即,待得万琛那里的通关文牒印下来了,便要准备巡航之事,近来还有流寇侵袭航道吗?”

“来的不少,都是嗅着海令的味儿来的,有远行客,也有改头换面的大祁人,”尤副将这几年练出来了,谈及正事就像骤然被拴紧头皮,浑身都激灵了,说起来头头是道,“少君下的是格杀令,要杀鸡儆猴呢。”

阿勒颔首,敲着指骨节:“赤海海峡的通关牌子和口令尽早定下来,有异状报给伏先生即可。”

南北衔接的枢纽定在赤海海峡,往北算祁国地界儿,过了海峡就算南域,这片海峡严格讲起来是边境线上的三不管地带,这次因为通航才用起来,南北双方都要往里驻兵,故而规矩十分重要,持兵多少、持械多少、地盘怎么划分、谁管事,这些都要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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