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42)

作者:容溶月 阅读记录

林林总总圈了二十几样,完事叠好,往阿勒手里一塞。

“?”阿勒低头,把她圈在双臂间,一高一低地对视,“给我的?”

龙可羡点头。

这他娘的,整个一副龙心大悦,大肆封赏的昏君样,勒贵妃捏住她下巴:“东西都大了点。”

昏君正儿八经说:“就是要大。”

尤副将在外边准备敲门,闻言糙脸通红,把茶壶把递给廊下走来的哨兵,扭身走了。

第33章 暴露

午时刚过, 穹顶悄然变色,宛如天人覆袖,乌沉沉地当顶压下来。

黑风策雨而来, 岛屿成为孤舟。

阿勒支窗往外看, 海面与天穹没了距离, 被密集的雨线填满, 举目间都是层叠涌动的暗色。

低头,豆大的雨珠敲打在尚存高温的地面, 混着干燥的泥土,溅出犹带热度的泥腥味。

又迅猛又肃杀。

回头,昏暗的室内,帐幔随风荡开,龙可羡卷着薄被, 缩成团球,脸颊红扑扑的, 睡得酣熟。

他合上窗, 斜靠在竹榻上, 手肘架着榻沿,支起腿, 想到六年前的某个夏日。

也是这样风雨溟晦的天气,那时他年少轻狂, 在黑风来临前还在海上鏖战,无差别地击沉了所有犯境的战船,被黑风撵着屁股猛追,好容易才泊船登岸, 浑身湿透不说,衣衫下的伤口被海水雨水浸过, 又痒又刺,疼劲儿仿佛要钻进骨头里。

带着寒湿刺痛,还有浑身不耐,阿勒狼狈不堪地推开屋门,龙可羡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缩得小小一团。

窗台下是临时赶完的课业,字迹潦草得没法看。

仔细看,发髻上还绑着绳,吊在架子床顶,可能是想醒着等阿勒回家,为此搞了一出头悬梁,结果没成。

桌上还有四碗凉透的汤水,什么凉茶,补汤,苏酒,福水,龙可羡想得到的,通通要给阿勒尝。剥好皮的果子一颗,瓜子瓤一小堆,糕点小半碟,药瓶是最多的,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

阿勒把着门框,很突然地笑了声,什么不耐与疼痛,在那一刻都散得干干净净,转而衍变成为某种涓涓细流,肆无忌惮释放过的戾气被安抚下来,乖顺地任由细流冲刷。

龙可羡是这样,她不会欲语还休地扭捏,也不会高深莫测地蛊惑,甚至话里只要拐两个弯弯绕,她就不懂,但她有自个儿的一套法子,只会拣着自己想听的听,不管最终会把话曲解成什么模样。

正因为口舌笨拙,便习惯性地用行为表达情绪。

喜欢你,便要黏着你,拽着你睡觉,分床都是对她的挑衅;

高兴了,便撒欢儿满院子跑;

不高兴,找个柜子把自己塞进去藏起来;

受了欺负,第二日就带着 戒尺雄赳赳地上学堂,就算回家要被阿勒打板子,也要打得那小胖子满地找牙。

头一回掉牙齿,以为自己要死了,就抽抽嗒嗒地把所有攒下来的金珠给他,歪七扭八写了遗书,连那把大黑剑,都指明要让阿勒做顺位继承人。

甚是这些年在海上辟江山,阿勒有过不少出格的举动,逐渐从既匪也商的船队头子,成为一个诡谲血腥的传说,只有龙可羡,永远想都不想地站在他身边。

龙可羡真是再清透不过的一潭泉水,偏偏遇上坏胚,最爱浸在水里兴风作浪。

在找到龙可羡之前,阿勒是有过一个荒唐的想法:想走条循序渐进的路,和龙可羡做两个正常男女,从相逢到相知,再到相爱,静水流深,百年之后传出去都是再规矩不过的情之典范。

但这想法只是闪过一瞬,就被另一个更显疯狂的念头压制。

他在乌溟海时,用赤晶钢打了一条锁链,一丈长,指头粗细,因为毫无杂质,所以通体血红,在光线下锁链勾结处还能迸现银光。

他想用它锁住龙可羡脖颈,绕着脖颈往下,封锁脊柱周旁几处大穴位,让她无法调动气劲,再圈缚双腕和膝盖骨,吊在梁下,耗空她的气劲。

龙可羡恢复能力无人可匹敌,他们会日复一日地厮杀,但没关系,只要龙可羡持续待在他身边,什么都可以。

若是二人“初见”时,龙可羡表现出抵触,阿勒就会把她锁在船上绑回去。

但龙可羡蹲在他跟前,用一枚金珠买下了他,阿勒笑了声,更有意思了。

***

暴雨持续到入夜。

屋里点了三座烛台,尤副将喜笑颜开,和少君刚刚商讨完赏功细则,又说起廖氏船商的安排。

“这雨来得嘈急,去得也快,明日便可以让乙船护送他们回王都,连带石述玉也该遣回去了,这两日在营地边上,不知瞎转悠什么呢,”尤副将挠挠头,又想起件事,“少君,这寨子里起出来的物件确实多,都运回伏虞城,在铺子挂牌卖出去么?”

“唔……”龙可羡手头二十张条子,密密麻麻地盘清了所有物件,她随手抽出一张,“这些。”

尤副将接过,努力地转动脑瓜:“属下明白了,闻商道毕竟在伏虞城里,受着各方的盯视,若是咱们在闻商道大肆抛售,那不就是踩在廖王洛三家头上撒野么,这些豪商巨贾平素私底下都斗得你死我活,不定怎么针对咱们呢。”

“……啊?”龙可羡迷茫地看过去,眼神缓慢聚焦,而后坚定地点头,“嗯,不错。”

“这倒好说啊,少君,”尤副将来劲儿了,“不回王都,咱们就在海上就地抛了,天高皇帝远的谁也管不着。这碧鳞岛荒僻人少,咱就不指望了,但涂州、北昭不都在赤海边上嘛。北昭都是大户,爱讲究,懂好货,好排场,出手还阔绰,就是朝廷难打交道,七七八八的规矩恁多。”

“涂州好哇,那可是片销金窟,涂州戏楼谁人不知!”

“都是好去处,”龙可羡提笔写在纸上,说,“雨后整装,天晴拔营。”

“欸!”尤副将肃然,接着道,“还有一事,事关哥舒公子。”

***

黑风如龙,长奔而来,恶劣地咆哮一番后,留下满地残红,又低啸而去。

尤副将是一刻钟前走的,龙可羡对着涂州、北昭四个大字踌躇了半晌,后背轻轻压来重量,一把略低的嗓音响在耳边。

“想销赃啊?”

龙可羡:“……是做正经生意。”

也没说错,她这趟确实是打着正经旗号,干着正经差事,差事也算有头有尾地完成了,只是在中间寻了个空隙,给自己添了点报酬。

养军呢,心不黑怎么养得起三山军。

“两地相比,北昭实力雄劲,多年封锁海域,这三船东西都算紧俏货色,随便就能给你销了,但巡检司不好糊弄,山南海域那黑面小官也是个不懂转圜的犟脾气,只肯跟你正儿八经地拟协约,构商盟,做友邦。”

阿勒提笔,在北昭二字上划了道线:“你以碧海三山的名义,跟北昭往来,长久来看是好事儿,但要私下往北昭抛掉这些货,会被他们太子全数剿毁,继而把你追到天涯海角。”

龙可羡抚抚手臂,问:“涂州呢?”

“涂州,”阿勒提着笔,捋起龙可羡手腕,眼神里浮出不悦,“都是些娘们儿似的戏子,日日涂脂抹粉,捏指抛袖。”

“很漂亮?”龙可羡眼睛亮了亮。

“嗯?怎么个意思,这就定了涂州想去瞧瞧?”阿勒弯下腰,寥寥几笔就在她小臂上画了道梅枝,“旧梅挂新枝,你若宽衣解带,今夜我也要成大家了。”

潮湿的墨水扒在皮肤上,徐徐地渗入肌理当中,那梅枝遒劲,和着阿勒的笔法,显出富有攻击性的昂头探花之样。

梅枝是新的,红痕是旧的。

有吮出来的,也有不慎掐出来的,星星点点,都落在枝条上,缀成了靡艳的花儿。

龙可羡呆呆地攥着指头,任由指甲嵌入掌心,风里逐渐带走水汽,留下的是墨,收干之后紧紧扒着她的皮肤。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