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9)

作者:容溶月 阅读记录

“这听起来又像只手遮天的权佞了,”阿勒撑着脑袋,望见龙可羡眼里带刀似的,锐锐地剜了他一眼,换了个姿势,问,“照这般说来,北境王占了从龙之功,便该退回北境,避新王锋芒才对,这样磨刀霍霍向南域,岂不是引得新王猜忌?”

龙可羡硬邦邦地说:“这有什么好猜忌的,自个儿都是教人提着裤子拎上王座的,猜忌北境王,难不成还要吃了他?”

“不可忽视人的报复心,”阿勒笑,“尤其是为了王座,屈于荒/淫无度的兄长之下,能隐忍蛰伏十数年的人,这种人,蠢,坏,毒,三样占全了,尝到权势的甜头便不会撒手。”

龙可羡有点闷闷不乐,把果壳儿戳得七零八落。

“王庭说来讲去就是那么些污糟事儿,”范素摆摆手,打了个酒嗝,“还有一事奇了,骊王非但继了兄长王座,还连带继承了兄长的后宫,尤其是那貌美娇弱的宁妃娘娘……”

“咔”的一声,龙可羡丢下铜板,起身离开了中舱。

***

海天是一色的浓黑,浪花连卷带扑,攒着劲儿往船身上撞开。

龙可羡盘腿坐在舷窗边,削了一下午木头,地上堆的木屑花儿正好让阿勒拢走,用它把炉子燃起来,上头搁铜壶,底下就埋几颗板栗。

两人没有对过一句话,阿勒起先还持得住,只是对她情绪的波动有几分不爽快,面上不显半分,心底坏水也没起波澜。

随着日渐沉,月渐升。

阿勒越想越不甘心,他养大的小豹子,在走失的这段日子里,招惹了太多人。不但多了一群尾巴,袖里藏着别的男人的佩玉,还会为旁人冒天下之大不韪。

炉子噗噜噗噜地响,阿勒心口燃着一簇火,盯着龙可羡看了半晌,蓦然一动,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龙可羡手指。

指头在那柔韧之处停顿片刻,他明明烦得不得了,又要按着那股躁气,装模作样地去看她手上的木雕。

“这是雕了个什么?”阿勒扯出笑,声音嘶哑,“蛇?”

龙可羡莫名地看他:“你家蛇还长脚的么?”

心口的火越燃越旺,烧得他理智全无,捏紧她的手掌,寸寸往上,直到腕间,连客套话也丢了,单刀直入地说,“范素的话教你不痛快,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旁人吗?”

她侧了侧颈, 避开了阿勒快速靠近的脸,手里的木雕小龙在动作间滚落在地。

“是。”

就这般简简单单一句是。她完全不需遮掩,不需隐瞒,她总是敞敞亮亮,如今既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过问的是阿勒。

阿勒拉着龙可羡手腕,按在自己胸口。

太短了……哥舒策与龙可羡,只认识了短短数日,他们之间隔着的是追不上的八年时光。

“我是何人?”

龙可羡纹丝不动,任由他举止失控,静静地把他打量,道:“我救了你,便是捡你一条命。”

“是了,那我要管你叫什么,叫小菩萨?”阿勒再度迫近,像极了某种凶残的掠食者,把攻击性掩藏在病态的皮囊底下。

“小菩萨”三字咬得很轻,近乎气音,呵出来的气拂过她鼻尖,狎昵而放肆地抚摸她的面颊,随后尽数流淌进耳道,有种又湿又痒的怪异感觉。

龙可羡蓄满气劲,那充盈的力量停顿在掌心,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用五指穿破阿勒的皮肉,捏出他的心来看看,但很奇怪,她并不想这么做,平静的眼里有好奇,也有稍许探究,想看看他想做些什么。

妖异怪诞的魑魅,在试图攻破法相庄严的神。

铜炉里的水缓慢减少,水汽争先恐后地从小壶嘴儿涌出来。

阿勒握着龙可羡的手,口干舌燥,浑身忽冷忽热,在这狭小的舱室里撕掉了自己一角面纱,可他脑中浑噩,不知如何把过往阐述给她听,只能让她感受自己雷鸣般的心跳。

等了好久,龙可羡也没有等到阿勒下一步动作,她嗅到了失控的前兆,却没有看到崩坏的后果,略感失望。

便后仰了些,拉开距离,不疾不徐地抬手,搭在他腰间。

阿勒霎时间浑身紧绷,眼看着腰带从他身上一圈圈脱落,再一圈圈缠上龙可羡的手,他低头看着这景儿,该动的动弹不得,不该动的蹿得老高。

他闭了闭眼,在这一瞬间觉察到不对劲。

然而,清醒的阿勒都无法遏制靠近龙可羡的念头,遑论此刻的阿勒,他只能用力握住龙可羡手臂,艰难地挤出一句:“别……他妈的,舱里有东西。”

龙可羡垂着头,默不作声地把腰带缠在阿勒腕间,用力束紧。

紧缚的皮肉处已经发红磨破,血液温热,黏稠地渗了出来。

“龙……”阿勒头昏脑胀,觉着自己活不过明日了。

她还在用力。

新伤叠旧患,他就溺在这层层累叠的痛感中,看着龙可羡在眼前成为晃动的虚影,紧跟着门闩“咔哒”一声响,龙可羡平淡地附在他耳边:“我说过了,如有必要,捆起来,打一顿。”

第7章 同寝

说完这句话,外边船廊的脚步声愈渐清晰,隔壁舱室正在一间间被打开,却听不见任何呼喊声。

龙可羡攥着腰带,将阿勒带着滚上了床,接着敛息,卸力,一气呵成。

阿勒鼻尖压上来之后,龙可羡才觉出不对劲。

方才气劲卸得太快,顾头不顾尾的,她是后背着床,缩进床榻深处,可阿勒本就中了招,让龙可羡带着一拽,便昏昏沉沉地叠上了她。

两人挨得紧,龙可羡感觉到什么,懵了懵,倏地盯住阿勒。

床帐中光线不明朗,阿勒眼帘儿都浸着汗,眼里又酸又涩,哪里能看见龙可羡此刻的神情,他费力地挪着身,尝试从龙可羡身上滚下来。

此刻,门闩“当啷”落地。

两人闷在床榻上,同时阖上了眼,一动不动。

脚步声一前一后入内。

“他娘的,迷倒了一对儿野鸳鸯。”

两人呼吸缠连,状若熟睡。

阿勒算不上刚猛健硕,少年式样的薄肌却很是打眼。

昨日夜里,那极其风流的背影放肆地、直白地闯入她眼里,此刻却换了种方式,含蓄地、被动地对龙可羡呈现正面。

虽然无法眼观,也着实让人无法忽视。

太热了。龙可羡想。

半垂的帐帘被粗鲁地掀起。

阿勒腿长,足靴悬在床沿,来人只见里边隐隐绰绰,高大的身躯压着个姑娘,把她的身子盖了大半,只露出半道侧脸,微张着唇,呼吸绵长,发丝凌乱,勾着人去臆想她昏睡前经历着怎样的欢愉。

“嚯!生得真不赖。”

“别招事儿,紧着点时间,巡完就走,还得回去跟头儿报信。”

“这一船人都让咱们放倒了,算他们倒霉,撞了阎王横竖都是个死,不如我就跟头儿讨个赏罢,上一次吃到荤的还是半年前了。”

“事办完再说。”

“你且出去巡着,要不了半刻钟我就能完事。”

“……你他娘的,脑子被狗吃了吧!”

争执一触即发。

火星爆起来了,却不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在惊恐的目光里,“咔嚓”一声。

阿勒遽然暴起,无声无息地拧断了一人的脖子,紧跟着双臂合紧,抓着另一人的脑袋狠狠掼在地面,撞得他当即就昏死了过去,阿勒毫不犹豫地抬脚碾上去。

“半刻钟?”阿勒眉目泛冷,把对方踹翻个身,脚底踩着他的要害,“废物。”

他的双腕还被紧紧束缚着,丝毫不影响动作,龙可羡盘腿坐起来,摇着自个儿的膝盖,原谅了病崽子之前的失控,差点儿要给他喝彩。

没料到阿勒却力竭一样,晃悠了两下,虚弱地朝龙可羡露出两颗犬牙,“咚”地就坐了下去,在床沿大口喘气。

气儿完全喘不匀,体力透支得厉害,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下巴砸在地面,喉结都覆着一层汗水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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