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独占状元郎+番外(28)

作者:岚曛 阅读记录

素素连忙摇摇头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的一双眼睛闪烁着亮闪闪的泪花,激动地说道:“我……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事到如今,她还说什么出身高贵,若没有蕖香相助,她早就饿死了。她注视着那一支颠沛流离、辗转来到自己眼前的芙蓉花簪,心中的感激之情都快要溢了出来,她觉得,一定是娘亲和干娘的在天之灵保佑,她才能在最绝望的时候遇到蕖香。

素素拉起蕖香的手,带着几分羞怯说道:“你若是不嫌弃我是罪臣之女,咱们就结拜为姊妹!”

蕖香眼睛笑盈盈,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在我眼中,素素就是素素,可不是什么罪臣之女。”

这一句话正中素素的心怀,她喉咙一哽咽,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夹杂着鼻音,用力地“嗯”了一声。

……

如此这般,在一个晚风习习的初夏夜晚,庭院外荷风送来了一阵阵香气,隐隐约约,还有菱角的清香。

几扇小轩窗都开着,皎洁的月色倾洒而来,满室清辉。两个小丫头手拉着手,跪在室内,香案上摆着那一支芙蓉花簪,以茶带酒,义结金兰。

“那个……咱们要说什么吗?”蕖香挠了挠头,她从前听那说书先生讲过桃园三结义的故事,结拜时好像要说些“不求什么什么生,只愿什么什么死”之类的话。

素素低头略想了一想,“我娘亲说过,当年她和我干娘结拜时,曾约定吉凶相照,祸福相依,死生相托,不离不弃。”

蕖香默默念着,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这句话真好!咱们就此立个誓约,从此吉凶相照,祸福相依,死生相托,不离不弃,如何?”

素素自然也极愿意的,她们二人异口同声地念了这一句话,恭恭敬敬地朝着香案供奉的那一支芙蓉花簪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蕖香和素素相视一笑,对着彼此说道:

“姐姐。”

“妹妹。”

从此以后,无论是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女陈蕖香,抑或是罪臣之女林素素,她们都有了亲人,不再孤独了。

……

天色已晚,蕖香也不回凤凰台,和素素肩并肩地躺在凉席之上。

蕖香讲述着她这几日都去哪些地方查看、都问了哪些人,可是无一个知道西门小官人的行迹。

素素望着头顶的青丝帐幔,沉思道:“这几日我也细细地想过这个问题。若是他们已经出了金陵,一个西门小官人,外加好几个姐儿,守城的士兵、码头的船老大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想来是那日丽仙姐姐发现地早,府衙着人仔细地盘问出城之人,那西门小官人怕被抓住,就暂缓了出城的打算……嗯……我猜,他们一定还在金陵城内!”

蕖香沮丧地说道:“就算他们还在金陵城,可是官府的人这几日到处搜查,都几乎把整个金陵城都翻了个底朝天,也丝毫没有他们一行人的下落。”

听蕖香如此说,素素也沉默了下来。

她不经意地瞥见了桌案上那盛放着槐香紫霞饼的红梅匣儿,心中一动,“若他们还在金陵城内,无论是谁,都要吃饭的。”

蕖香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对啊!素姐姐说得对!如果西门小官人还在金陵城内,无论如何,他们都是要吃饭的。

她兴奋地说道:“他们不敢去那酒楼茶寮买吃食,怕被别人认出来!应该是藏在那些鱼龙混杂的居民巷子里,那里有许多货郎挑着担子沿街叫卖,他们不露面就能买到吃的!对!他们一定藏在那里!”

蕖香想通了这个关窍,哈哈大小起来,拉着素素的手激动地说道:“对亏了姐姐!”

素素面上一红,微微一笑,能帮上蕖香妹妹的忙,她心中也很高兴。

……

金陵城,虾子巷。

因这虾子巷靠近码头,金陵城内渔民多居住在此地,卖不出的臭鱼烂虾,四处倾倒,这一整条巷子,终日散发着恶臭。

这条巷子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有那放利子钱的地痞流氓,有偷鸡摸狗的“梁上君子”,有那一百文钱就可买一夜春宵的半老徐娘,更甚者,还有杀人越货的狠角色潜伏其中。

这条虾子巷狭长而逼仄,哪怕是大白天,巷子里也鲜有阳光照进来,终日阴沉沉的。这里的鱼龙混杂,各种利益盘根错杂,日久天长,渐渐地也就成了官府根本不愿过问的“法外之地”。

即便是在这样的污浊不堪的地方,却也有人在阴暗的角落里,独自挣扎着,拼命苟且活着。

刚刚过了四更天,天还黑着,却有一个少年人摸着黑爬了起来。

起早贪黑,正是个做豆腐的。

常说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豆腐的工序繁杂,要做出一块豆腐,需得选豆、泡豆、磨浆、滤浆、煮浆、点卤、定型。

这位少年人每日不到四更天,就早起做豆腐,要赶在早市开市前,将一天所要售卖的豆腐、豆花做好。

他正是蕖香那一日在女儿河相识的男扮女装的“小阿姐”,名叫做陆霁,虾子巷的人都唤他“阿霁”。

他们家的豆腐很是细腻,尤其是那一碗甜豆花,香甜嫩滑,卖的很好,虾子巷的人,都喜欢在早上来一碗。

至于这做豆腐的诀窍,关键就在于虾子巷的那一口深井。

说起来也怪,偏偏是在最下贱的虾子巷,却有一口极为清冽的井水。有了这样的井水,做出来的豆腐是极好的。

他家的豆腐,已经做了五十余年。

从他爷爷那一辈开始,就在虾子巷做豆腐。

做豆腐的手艺,传给了他父亲,如今又传给了他。

可无论他怎么起早贪黑地做豆腐,依旧是食不果腹,贫困至极。

二十年前,他的阿爷喝酒喝得醉醺醺,冬日里掉进冰窟窿里冻死了。

半年前,他的阿爹,赌钱输的倾家荡产,欠了一屁股高利贷,最后被要债的活活打死了。

至于阿娘,见卖豆腐赚不了几个钱,早就抛家弃子,改嫁了。

如今,这个家只剩下他一个了,起早贪黑地做着豆腐。

灶房里烧着火,大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豆浆。

虽说是初夏时分的清晨,灶房却也炎热无比,他在灶房之中,打着赤膊,依旧是汗流浃背。

豆大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不停地流了下来,也顾不上擦一擦,赶忙将煮好的豆浆进行“过大罗”,只有将豆浆用极细的罗布过滤,这样做出的豆腐口感才顺滑。

这是最吃力气活的,他忍着肚饿,咬着牙不停地摇晃着吊在房梁之上的筛罗,待到将豆浆全部过滤完,他的胳膊已经酸到举不起来了。

顾不上歇一歇,他便开始下一步,点卤。

这是最重要的工艺,卤水点多了,豆腐会太老太硬,点少了嫩的夹不住,这一步要极其有耐心,并且要把握好尺度。

不过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毕竟他从三岁时,便踩着小凳子帮着阿爹做豆腐了。

只见他熟能生巧地点了卤水,一锅是老豆腐,一锅是嫩嫩的豆腐花,动作行云流水,就如那点石成金的神仙道人一般。

在等待豆浆慢慢变成豆腐卤的时候,他终于能喘口气,吃了半个蒸饼,喝了一碗豆浆,填饱了饥肠辘辘的肚子。

此时已是黎明,他借着熹微的光亮,掏出了一本《大学》,慢慢读着。

其实,他的名字并不叫做“阿霁”,而是叫做“阿吉”。

阿吉,阿吉。

这听起来,像是有钱人家的一条狗。

可笑的是,他卑微地活着,还不如有钱人家的一条狗。

阿爹被人打死后,他便默默地将自己改了名字,由“吉”变成了“霁”。夫子曾经过,霁,乃雨过天晴。

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是否还能雨过天晴。

就像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能不能走出这腥臭逼仄、不见天日的虾子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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