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独占状元郎+番外(40)

作者:岚曛 阅读记录

我愣了,看到阿牛哥怯懦的眼神里竟是贪婪之色。

就像是……猪槽里的猪猡。

那一刻,我心中那个努力筑构的“落第书生”形象破灭了。眼前的人原形毕露,像是被孙行者一棍子打死的妖精,那是第一次,我对男人感到十足的恶心。

我狠狠地朝着他脸上啐了一口,骂道:“算我看走了眼,怎么会相中你!从此以后,咱们一刀两断!”

待我走后,阿牛哥还在背后大叫:“与其你叫那个老鳏夫糟蹋了,还不如给了我!”

“碧桃,你早晚有一天,会后悔的!”

……

走投无路之际,我把这件事告诉蕙兰和春韭时。

彼时,蕙兰全家都饿死了。春韭的爹娘也死了,只剩下一个亲哥,说是要把她卖到窑子里去。

春韭不肯,被他哥打得浑身是伤,浑身青紫,却决意不撒口。

春韭听说我的遭遇,她攥起拳头,抬起头,看着我,恶狠狠地说道:“要不,咱们逃走吧!”

听到这句话,我既兴奋,又失望。

兴奋的是,终于有人说出这句话了。

失望的是,为何这句话是春韭说出来的,而不是阿牛哥。

蕙兰犹豫说:“咱们三个小姑娘,出了村谁都不认得,又没个门路,能去哪啊。”

其实,那个时候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女儿河。

眼下到处都打饥荒,何处又能收留三个姑娘?

只有那做皮肉生意的女儿河。

但这话,我不敢说出口。

春韭稍稍一犹豫,便说出了女儿河。

现在回想,她总是,比我多几分胆量。

春韭说,与其等着别人将自己卖了,还不如自己去搏个出路,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我想了一想,很是认同。

没有什么比嫁给一个老鳏夫更差的事情了。

蕙兰虽害怕那地方,可她全家都死光了,她没有别的选择,只得跟着我俩走。

于是,我们三个穷山村出来的小姑娘,女扮男装,走了一天一夜,终于来到了金陵的女儿河。

……

……

我一来到女儿河,就立刻爱上了这个地方。

我竟不知道,天底下竟还有如此繁华的地方。

我沉浸于高楼大厦之间,沉迷于数不清的精巧吃食,沉溺于华丽的衣裳首饰……

我甚至有了一个专门伺候我的丫鬟,我将她其名为“玲珑”。这是我幻想过无数次的名字,若我真是相府千金,若我真有一个丫头,那我便给她这个名字……

没有想到,我的梦竟然真的有朝一日实现了。

我一头扎进了这个天上人间,仿佛掉进了话本子里的世界,这里只有欢声笑语,只有青春,只有富饶,没有贫穷、饥饿和衰老。

我爱极了这快活的花花世界。

我原以为这等快活日子会继续持续下去——

直到那一天,凤妈妈用她那三角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看着养尊处优的我,不再面黄肌瘦,而是变得丰腴,言行举止也变得文雅,不再是那乡下来的穷丫头。

她努嘴笑着给我道喜,说我要接客了。

我面上虽强颜欢笑着,心中却是冷冰冰的一片。

何喜之有?

但我明白,若是我不听话,便会如惹了王母娘娘的仙女,离开永远快活的仙界,贬谪人间。

吃她的、穿她的、住她的,不能违背于她,我只好点头应下。

……

第一个梳笼我的客人,是一个岭南来的做丝绸生意的客商。

他年纪很大了,比我那穷秀才老爹,还要大三岁。

至于他的相貌,我早就忘记了。只记得他咧嘴一笑,有一颗门牙是颗大金牙,总是粘黏着菜叶子,令人恶心。

他的口音很重,呱里叽歪的,十句有九句我都听不懂。

唯有一句“美人,喝啊!”,我倒是能听得懂。

待我被这客商灌得烂醉,卧于床上,不省人事。

待及醒来,我望着头顶上的鸳鸯帐,身下是绿暗红飞,枕边传来了像猪啰一般震天响的鼾鸣之声。

我的身和心尽是撕裂一般的苦楚,痴痴呆呆地望着,干涩的眼角流淌下清泪。

我回想起阿牛哥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碧桃,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是的,我后悔了。

可是,我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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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番外·去年今日此门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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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做关于“才子佳人”的美梦了。

相反的,我离开家乡后,无比思念阿牛哥。

忘记了他的懦弱和贪婪,只记得他的好。

就连当时我俩躲在草垛里亲嘴时经历,如今回想起来,也是百般甜蜜涌上心头。

我穿着那闽南客商给我昂贵的织金锦缎衣裳,坐在铜镜前画眉敷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眼褪去了青涩,尽是摇曳风情,像极了盛开的碧桃花,懊悔之意渐消,心中十分得意。

我想着,凭着我的姿色,哪怕是到了这风月场,自然也有一番手段弄出个天地,寻得一位知我、爱我、怜我的好郎君,也不枉为一段佳话。

闽南客商包占了我半月,家中妻子来信,说是老爹死了,便归乡去了,于是我恢复了自由身。

彼时的我青春面容,初涉人事,又略同文采,自然成了这女儿河的香饽饽,一时风头无两。

那金陵城的富家子弟,如那蜂儿蝶儿般闻香而来,我尽施手段,流连辗转在他们身边,夜夜笙歌,芙蓉帐底卧鸳鸯。

欢愉之后,每每日上三竿才起,我坐在妆台前,瞧着铜镜里自己残妆未洗,面容倦怠,像是被风雨打淋了的碧桃花,心中闪过一丝慌张。

又暗自懊悔。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给了阿牛哥。

也不枉我俩好过一场。

……

……

凤妈妈常说,这娼姐儿接客,待梳笼过头一遭,就是吊桶已自落在他井里,挣不起了。

与其不识好歹,放着鹅毛不知轻,顶着磨子不知重,不如千欢万喜,倒在老鸨的怀里,落得自己快活。

我听着虽不大舒服,却也无力反驳。

毕竟,眼下四处都闹饥荒,我有的吃,有的穿。快活一时是一时,也管恁么多。

彼时,我正靠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面容,辗转在金陵城的风月场中,物色如意郎君之际,忽听到春韭真成了花魁娘子的消息,吃了一惊。

这一消息,还是我从相好的李侍郎口中听说的,那一日,我正和他在郊野赏花,他告诉了我这一消息,便急急忙忙地拉着我回了女儿河,说是要一睹新一任花魁娘子的芳容。

那一天,我遥遥地站在楚云阁,瞧着游街初次亮相,被万人簇拥着,光彩四射,像神女下凡一般无比耀眼的春韭,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失落,又羡慕。

甚至难以置信。

“听说这花魁娘子陆丽仙是你的好姐妹?如今她当上花魁娘子,你很高兴吧?”李侍郎一脸兴奋地说道,说这话时,他仍目不转睛地盯远处的春韭。

我强笑着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知道,我想要当这李侍郎外室的幻想,破碎了。

“哎唷,当初你们三一起找到我。我还以为你们里面最出挑的会是你,没想到竟是春韭这个小丫头子挣了出来。”

凤妈妈满脸堆着笑着,对我说道:“哦,不,眼下该叫是花魁娘子陆丽仙了。”

春韭当上了花魁娘子,人人却都来向我道喜。

说实在的,我不知道,何喜之有?

……

当我意识到自己羡慕,甚至嫉妒春韭时,我为自己感到羞耻。

我知道,当初若不是春韭一己当先,冲在前面,和凤妈妈定下了那赌约,我和蕙兰怎么会有如此好日子,能在这风月场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无需看甚么人眼色?

我知道春韭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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