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宁待放(2)

作者:妙玉子 阅读记录

秦氏矍铄灿亮的眸光里掠过几分惊讶,愣了一息后方才追问:“你可曾被他瞧清楚面容?”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若是让安平王府的人知晓了新姑爷连去郊外射雁一事都要让密友代替,只怕会滋生出诸多事端来。

秦氏不想让长子惹上麻烦。

徐怀安摇摇头,镇定自若地说道:“我折小路而返,至多被他瞧见了个背影。”

秦氏这才恍然大悟,只是心间又掀起阵阵不忿:“怪道你晨起时穿了花花绿绿的对襟长衫,又束了东冠,原是早已料到了安平王府的人会现身郊外。这许湛就一日都离不得花楼女人吗?成婚前一日都挤不出空来去射雁,当真是个糊涂纨绔。”

徐怀安平日里的衣着打扮都以素色常服为主,从不爱穿那些绣着繁复琐碎纹样的鲜亮衣衫,如此打扮也是为了模仿许湛,好以假乱真,让安平王府的人放心。

秦氏称赞了几句儿子,又怒骂着许湛荒唐、不识大体。

“女子嫁人就等同于重新投胎了一次,若是嫁的人并非良人,这一辈子也就没了指望,往后也不过是在这四四方方的宅院里空熬日子而已。”秦氏因同为女人的缘故颇为怜惜苏氏女,可也只是怜惜而已。

说完这番话后,秦氏才缓缓离开了外书房。

她走后,徐怀安却全然没了给公主回信的心思,他凝眸盯着桌案上的玉石笔洗瞧,脑海里盘旋着秦氏方才说出口的这番话语。

他的心口不知为何裹上了点点愧怍,这点愧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实在不可忽略。

夜色入户,清辉般的月光透过半开的支摘窗照到了徐怀安眼底。

他只愿许湛能与苏氏女琴瑟和鸣、恩爱一生。

*

安平王府内。

苏婉宁正披着一身素白色的寝衣在庭院里散步,四个大丫鬟们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叽叽喳喳的笑声传遍了整个流云阁。

明日便是她出阁的日子,骤然要从熟悉的院落里搬去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苏婉宁的心里很是惴惴不安。

且晨起时安平王府还听闻了结亲用的大雁暴毙而亡的消息,惹得苏婉宁愈发惶恐。

她被父母教养的端庄守礼、良善柔和,既是要嫁人为妻,总是希望大婚之日一切都和美顺遂。最好是夫婿能珍重待她,她与许湛二人也能如画本子里的神仙眷侣一般举案齐眉、子孙满堂。

这时的苏婉宁即便心里不安,也总怀着几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期盼着镇国公府家风清正,婆母公爹慈祥和蔼,丈夫可靠忠贞。

尤其是她的亲弟弟苏礼在晚膳时分特意赶来了流云阁,笑着与苏婉宁说:“那大雁暴毙一事定是个意外,弟弟方才去京郊打探过风声了,镇国公世子,不,是姐夫,他可亲自去京郊外猎雁了,可见他心里对姐姐还是极看重的。”

苏婉宁听了胞弟的这番话,心才渐渐地定了。

惟愿过了明日,她能做好许湛的妻子,许湛也能敬她、爱她、护她一世平安。

第2章 大婚

天蒙蒙亮时。

苏婉宁便在苏母宗氏的陪同下起了身,妆娘们福了福身,便开始细致地为苏婉宁上妆。

宗氏泪意涟涟,眼泪凝在明眸之中,一副爱怜不舍的模样。

安平王苏其正性子内敛,不好像女人家一般哭哭啼啼地迎送女儿,便只得将嫁妆往上添了一成又一成。

临到苏婉宁出门的前一刻。

身穿织金暗红纹喜袍的许湛骑着枣红色骏马,意气风发地领着镇国公府一脉的族中子弟,应对着苏礼这个小舅子的“刁难”。

许湛虽不如徐怀安博闻强识、才华横溢,好歹也是静安二年的新科进士,不擅文理的苏礼出的题于他而言并不算繁难。

为首的喜婆们手里拎着象征多子多福的百囄红绸彩带,一头牵着新娘苏婉宁,另一头则郑重地交予了新郎官许湛。

许湛生得面如冠玉、气宇轩昂,即便是昨夜里睡得迟了些,也因身逢喜事而露出几分神采奕奕的欣喜来。

辞别苏父苏母后,手持着团扇的苏婉宁便在喜婆们的引领下走上了花轿。

随着喜婆高扬的一声“起”,许湛朝亲眷们放浪一笑,锣鼓吹胡应声而起,一百二十抬的嫁妆如流水般被抬出了安平王府。

正街左右的百姓们都讶异于这一队怎么数也数不尽的嫁妆队伍,心里嗟叹道:“安平王嫁女嫁得好生气派,竟凑出了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

花轿里的苏婉宁悄悄拿出帕子抹了泪,雾蒙蒙的眸光凝在车帘掀起的一角上,斜角外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安平王府,便随着光景的迭换,渐渐地消失在她眼底。

她既伤心又忐忑,还有一抹藏在心底的喜悦。

方才接过喜婆彩带时,她曾偷偷打量过一眼许湛。

那是个清俊朗阔的男子,笑声爽朗又率直,瞧着不是个难相与的人。更何况昨夜里他还为了今日大婚亲自去京郊外的猎场里猎雁,可见也是个可靠有担当的男子。

娘亲说过,若想与夫婿和和美美地过上一辈子,除了她自己要贤淑温德以外,夫婿是否可靠也至关重要。

如此想着,苏婉宁的心里顿时洇出一阵惘然般的甜蜜。

兴许,许湛就是极好的一位夫婿。

*

徐怀安甚少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时候,昨夜里却破天荒地睡不安稳,脑海里总是回荡着秦氏那番嗟叹的慨语。

晨起后,他备了贺礼去镇国公府赴宴。彼时还未到上门迎亲的时刻,许湛便在花厅内与密友们高声阔论了起来,遥遥地瞧见徐怀安英挺的身影,方才止住了话头。

“慎之,一会儿你可要陪我去迎亲?”许湛堆着笑上前。

他一向引徐怀安为知己,徐怀安一现身,其余的狐朋狗友们便只能退避三舍。

英平王家的小儿子与徐怀安不对付,便冷哼着说:“许湛,你不是要跟我们说昨日那位花魁的好处吗?怎么慎之一来就不肯说了?”

徐怀安眸光一凛,只淡淡道:“我在镇国公府等你。”说罢,他便拂袖离去,只留给花厅里的那些人一个孑然又清傲的背影。

“拽什么拽?就他清高自珍,就他出淤泥而不染。”英一武满脸不忿地啐了一口。

许湛不敢得罪了他,便赔着笑道:“小王爷何必动气?慎之素来不喜欢花天酒地,也不爱听我们狎弄妓.子的那点事,你又何必说与他听?”

英一武瞧在今日是许湛大婚的份上,便咽下了这口气,还顺带陪着许湛去安平王府接亲。

一个时辰后,花轿落在镇国公府门前的石狮子旁。威武庄严的红漆木大门旁围满了镇国公府的亲眷,个个都伸长了脖子预备着瞧一眼新娘子的花容。

徐怀安被人潮挤在门槛后的角落里,得意于他高挑的身量,几乎是在花轿落地的那一瞬间便觑见了许湛身后的苏婉宁。

这是他一次与苏婉宁相见。

漫天的锣鼓响声,喧闹的哄笑揶揄、灿亮的刺眼日光,都掩不住苏婉宁嘴角绽放的悦然喜意。

她清落落地立在许湛身后,红彤彤的喜服衬出一身莹白胜雪的肌肤。一双秋水似的杏眸下是小巧又精致的丹唇,脂粉如可有可无的点缀,勾勒出她清丽又明艳的面容来。

徐怀安瞧了她一眼,然后敛回了自己的目光。

许湛的狐朋狗友们欢笑着打趣他,也有泼辣些的年长妇人指着苏婉宁说笑。许湛我行我素惯了,一面忙着回应自己的密友们,一面又记挂着爹娘说过的不可误了吉时的吩咐。

他脚步如飞地踏上青石台阶,全然忘却了后头的苏婉宁因身着繁重喜服而行动不便,压根追赶不上他的步子。

幸而有喜婆在旁搀扶,苏婉宁才不至于在迈上夫家府邸台阶时便丢了大脸。

在场观礼的宾客们都是人精,只从许湛不顾身后娇妻的动作里便瞧出了他对苏氏女的不上心,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心中称快,另有人叹惋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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