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宁待放(96)
饶是如此,徐怀安也经历了一阵难以言喻的艰难时刻。
可苏礼与他不一样,他与陆梦嫣曾是密不可分的夫妻,在初嫁来苏府时,陆梦嫣也是真心实意地要与徐怀安共度余生的。
只是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崇珍帝会突然向安平王府发难,以如此低劣的手段夺走了安平王府的爵位。
陆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况且以徐怀安对陆中丞的了解,其人野心颇大,当初也是看在安平王府有宗亲的名头,苏礼也年轻有为的份儿上才同意让女儿嫁进苏府。
换言之,和离的念头兴许不是陆梦嫣自己想出来的。她只是个弱女子,无法违背父亲母亲的命令。
眼瞧着苏礼如此为情所困,徐怀安感同身受的同时,自然也要以过来人的身份为他指明前路。
恰在这时,苏婉宁已按捺不住心中的震烁,贸然出声打断了徐怀安的话语。
“去陆府做什么?”徐怀安不知晓内情,可她却是亲眼目睹了父母双亲与陆家人的争吵。
两家人已闹得如此难堪,甚至扬言要老死不相往来。
她与宗氏也盼着苏礼在消沉一段时日后能振作起来,而不是在徐怀安的规劝下去陆家自取其辱。
苏婉宁幽怨地瞪了徐怀安一眼,又不停地给他递眼色,示意他住嘴,不要再撺掇着苏礼去寻陆梦嫣。
只可惜徐怀安完全陷入了游说苏礼的情绪之中,没有留意到苏婉宁的视线。
转眼间,苏礼已从一派颓然变成了此时此刻神采奕奕的模样。
“慎之大哥说的是,她只是个弱女子,和不和离都只能听从父母的命令。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家败落至此。”
苏礼抬起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先瞥了一眼徐怀安,又望向了苏婉宁:“长姐,这些日子弟弟让你担心了。”
苏婉宁嘴角的笑意一僵,只说:“长姐只盼着你好。”
即便她再不愿承认,可此刻的苏礼与前几日那仿佛丢了魂的模样实在是判若两人。
扪心自问,苏婉宁并不讨厌陆梦嫣的为人。陆梦嫣嫁来苏府的这些时日她在扬州,可只要听府里的下人们谈论几番,便知晓陆梦嫣是个行事落落大方的端庄女子。
她不仅孝顺苏其正与宗氏,更是把苏礼的院落和整个苏府都管理得井井有条。
最重要的是,她对丫鬟和仆妇们也不跋扈严苛,是个性子和善又温柔的人。
只可惜,陆家人如此看低她们苏府,苏婉宁不是活佛和圣母,心里自然生气。
只是生气归生气。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比亲人的幸福与快乐更重要的事。
礼哥儿此刻因徐怀安的劝说而变得如此高兴,她也不忍心出言给他泼冷水,便只说:“你伤还未痊愈,去陆家兴许有些不方便。”
话音甫落,“热心肠”的徐怀安又对苏礼开口道:“我陪你去。”
这下苏婉宁彻底没了言语。
眼瞧着苏礼欣然地点了点头,又吩咐小厮们取了温水进屋,梳洗一番后他换上了一对玄墨色圆领长袍。
徐怀安还在侧认真地点评了一番他的穿着,最后不忘鼓励他道:“礼哥儿在京城的男儿郎里是数一数二的俊俏。”
听了这话,苏婉宁还是愣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原来徐怀安是在夸苏礼生的俊俏。
数一数二的俊俏,只怕这“一”是指他自己,“二”就勉为其难地给了苏礼。
不多时,宗氏身边的嬷嬷来打听情况。苏婉宁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只能对那嬷嬷说:“礼哥儿要去一趟陆府,快去备马车吧。”
那嬷嬷十分惊讶,立时追问道:“礼哥儿可是要去陆府为自己讨个公道?”
在苏府的奴仆眼里,苏礼是个再好不过的男儿郎,如今苏家虽不如前头昌盛,可谁知将来能不能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呢?
为人在世,还是不要像陆家人那般势利的好。
苏婉宁素白的面容里尽是难以言喻的慨然。她没有回答嬷嬷的问话,只说:“劳烦嬷嬷为礼哥儿备好轿辇。”
那嬷嬷识趣地退了下去。
另一头正屋门前的徐怀安与苏礼已相携而来,两人皆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苏婉宁上前笑着赞了苏礼几句,并道:“这几日天气好,礼哥儿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是该出去走走才是。”
徐怀安上前朝苏婉宁献宝般地笑了笑,那双潋滟着霞光的明眸里染着跃然的喜意。
等苏礼向苏婉宁辞别后,他便回身满含期待地望向了徐怀安。
徐怀安正立在苏婉宁身旁,向她邀功道:“我已将礼哥儿劝好了。”
苏婉宁:“……”
她是连抱怨都没机会抱怨,只能勉强挤出一笑来,对徐怀安说:“礼哥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徐怀安骤然听她如此客气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只朝她淡淡笑道:“你我之间何必这样客气?”
这两人便相携着离开了院落,徐怀安“护送”着苏礼去了陆府。
苏其正与宗氏信得过徐怀安的为人,他们虽担心苏礼此去陆府会受了委屈,可想着他身旁有徐怀安作伴,便也放下了心。
倒是苏婉宁,叹息连连地与月牙、丹蔻说:“都是我不好,没和徐怀安把话说清楚。”
她在信上只写了希望徐怀安安慰苏礼一番,却没有说清楚该如何让徐怀安安慰苏礼。
如今想来,徐怀安是会错了她的意。
“姑娘别怪自己,您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丹蔻开口安慰苏婉宁道。
月牙则说的愈发直接些:“奴婢瞧着是徐世子不够聪慧,怎么他好端端地要劝二爷去寻二奶奶?咱们二爷已是遭受了如此奇耻大辱,如今还要送上脸去再给陆家人奚落,这……这可真是……”
眼瞧着苏婉宁神色愈发不虞,丹蔻连忙打断了月牙的话语。
苏婉宁叹息了一声,心头涌过千头万绪,便决意等徐怀安回来后好生与他论道论道这一回事。
*
而另一头的徐怀安已领着苏礼去了陆府。因和离一事传出去不好听的缘故,陆府已连着两日闭门谢客。
徐怀安拿着名帖登门,并言笑晏晏地与那门廊上的小厮说:“我有些要紧的事要与陆中丞说。”
那小厮十分机灵,即便是瞧见了徐怀安也没有第一时间放行,他往徐怀安身后探了探眸光,最后瞧见了立在青石台阶下的苏礼。
这几日陆中丞可是耳提面命地吩咐过门廊的小厮们——绝不能让苏礼进陆府大门。
要知晓和离的第二日,陆梦嫣只在娘家的闺房里睡了一夜,便渐生悔意。
她心里是心悦苏礼的,只是更心悦自己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也不敢违拗爹娘的吩咐。
人非草木,焉能冷清冷心?况且苏礼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陆梦嫣便如此决绝地离开了他。
她心里总有几分愧疚在。
陆中丞最是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为了不让她心软,也不节外生枝,便决意将女儿关在陆府之中,不让她与苏礼再有任何的接触。
所以那小厮便无视了徐怀安递上来的名帖,只说:“徐世子,这两日我们老爷说了不见客,凭谁来都是不见,还希望您不要难为我们这些做奴才的。”
这小厮态度如此强硬,完全是出乎了徐怀安与苏礼的预料。
陆家人既是不肯见苏礼,那便是不许陆梦嫣与他藕断丝连的意思。
这便代表着即使苏礼想以诚心挽留陆梦嫣,也无法见上她一面。
*
黄昏之时。
徐怀安将烂醉如泥的苏礼带回了苏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