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过后，齐昼仔细地感受着周围的动静，原本只堪堪到腹部的液体现在还差一点点距离就快没到了他的胸口，水位在涨，并且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涨着。

恐怕过不了多久，他整个人就会被完全淹没其中。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深吸一口气，一头扎了进去。水下的世界浑浊不清，他目光自觉忽略掉地底的一些东西，掌心发出微微亮光，试图看清周围的景象。

这里完全是一片死水，里面没有半点活物，如果他没猜错，整个空间更像是一个异次元巨大的封闭容器，他努力扒开那些东西，厚厚一层，几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露出地底。

他伸手感受了片刻，不太光滑，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材质的东西。

不对，这更像是浴桶底部那种沙沙触感，粗糙的几乎能描绘出纹理。

这更像是一个大型药浴。

如果真的是他想象的那样，那么这里一定有某个地方是排水口，出去的关键说不定就在这里。但这里几乎一眼望不到边际，只能先趁着水还没完全涨上来，游到边界处了。

齐昼忽略到脚底的那抹异样的感觉，撕下一块布料，系在了脚下的东西上面。

每游完一段距离，他便扯下自己的衣服，留下记号以免最后方向出错。

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天光永远都保持着一个恒定的值，他再一次丧失了对于时间的概念。

很快，浑浊的液体便蔓延到了他的颈部，锁骨在水面中若隐若现，如果再不能及时赶到，他很有可能会被溺死在这里。曾经天天接触的东西，如今再一次成为了生理上和精神上杀害他的最强利器。

齐昼麻木地朝着前方滑动着，心中反复思量着有关于联盟军卧底和审判军的事情，已经无心关心自己的处境。

如果实在熬不下去，那就多动动脑子想想一些别的事情，他反复给自己下着暗示。

手指已经被液体泡得发白，体温也开始渐渐下降了，齐昼不得不使用异能来保护自己作为人类的正常体温。

似乎有细微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齐昼转头。

这一看，他几乎愣在了原地。

远处不知什么时候涌上一股千层浪花，这一道骇人的浪被卷到近千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他扑来。

他甚至不知道这么浅的水面是从哪里涌来巨浪，这里的一切存在都极为不合理。

齐昼心中警铃大作，心中本能的求生欲在一瞬间爆发到了顶峰，正不断催促着他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他奋力向着目标游动几下，不知过了多久，最后连呼吸都伴随着疼痛，而那道浪仿佛已经近在咫尺，抬头甚至都望不到最顶端。

齐昼在这异常的浪花之下，如同蝼蚁。

此时此刻又有一个声音出现，使他在极度兴奋的同时又感觉到极度的疲惫。

他想：这有什么意义呢？总归是躲不掉的，不如坦然地接受那一刻的来临。现在做任何事情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就算出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你太累了，他听见有个声音在心底对自己道。

对不起......这一次我已经尽力了， 他不知为谁而道歉。

齐昼闭上了眼睛，画面仿佛一点点静止，骇人的浪朝着他席卷而来，让这蝼蚁一般的人类彻底消失。

刹那间，他解开了周身所有的防御，坦然地踏进这黑色的良夜。

但有些时候即使你的意志已经消沉，身体也会违背你的意志，替你为整个身体作出最后的抗争。

它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你，就算世界上就连你也放弃了自己，它也会拼尽全力牢牢抓住你。

一瞬间以齐昼为中心，身体触发自我保护机制，金光四射。

但这最后一点微弱的金光很快便被滔天巨浪吞噬殆尽，强大的异能护好了他的心脉，但紧接着是巨大的失重感，而眼下是近千米的水面，一旦砸下去无异于从千米高空上坠落。

齐昼眼前忽然闪过许多人的面容，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在无意中已经认识了这么多人。

即使他认识的大半部分人，不论是敌人或是朋友......还有亲人，大半部分都已经离开了，最终脑海中定在了沈截云的身上。

对于沈截云，自己最后剩下的也只有抱歉了，认识自己对他来说应该是件挺倒霉的事情。

他被狠狠地砸到了水中，接着耳中被液体灌满，巨大的轰鸣声在他耳边响起，肺部感受到一阵强大的撕裂感，五脏六腑撕裂一般地疼痛。

第二异能运转，金光运转在身体的各个角落，修复着所有的地方。

毁灭、修复......他的身体感受到了两个极端。

太痛苦了......

齐昼闭上眼睛，最后感受到自身意识似乎飘向了一个宁静的地方。

那里也有很大一片湖泊，但是不同于这里，湛蓝的水面清澈见底，自己毫不费力就能轻松漂浮在上面，并且身体一点一点的靠近岸边。

他就这样躺在平静的湖面上，什么都没有想，感受到一种隔绝世外的孤独。

但不同于之前，他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任由水流将他带向不知名的地方，快要到岸上的时候，他竟然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其中还有蓝姨和叔叔。

那些因为他而失去生命的人全都在岸边笑吟吟地看着他，朝着他挥手。

齐昼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热闹了，以至于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猛地挣扎起来想要上岸，朝着熟悉的人群奔去。

就在脚底想要踏上去的一瞬间，忽然蓝姨拉住了他，笑着朝着他摇摇头。

齐昼有些迷茫地怔愣在原地，于蓝的力道不容反抗，牢牢地把他钉在了湖泊上，而身后是无限的孤独。

“我......对不起，我没能办到你们说的事情。”齐昼误会了他的意思，他眼眶红了起来，仿佛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忽然找到了自己的家，“太难了，对不起。”

女人笑着摸了摸他发顶：“我们都知道，这一路我们都看在眼里，辛苦了。”

“你们......不怪我吗？”齐昼红着双眼，看着昔日的每一张面孔。

他听见有人哈哈一笑，梦魇中的声音清晰的从面前人嘴里说出：“怪你做什么？”对方有些莫名其妙。

“是你害死了我们。”无数梦魇中都存在着这样的声音。

“你从来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我们的事情。如果有，那些也从来不是你的本意，这些是你无法控制的。”

“你怎么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剩下的事情也只有你能够完成和胜任。”

“快点去死！”

有人大声朝着他吼了一声，带着豪爽的笑意，那是他在五年前亲手害死的同伴：“齐昼！好好活下去！”

梦幻交织，困扰多年的梦魇，就这样在旧友们的一声声呼喊中分崩离析，自此多年以后都不会再出现。

“时间不早了，还有人在等着你。”女人轻柔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快点过去吧，再留在这里就是真的回不去了。”

“有人......还在等我？是谁？”

男人温和地朝他点点头：“是我们的儿子，这些年来，他给你添麻烦了，麻烦你多担待了。”

女人也有些无奈地应答，有些娇俏地白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是啊，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谁。”

说完她对着齐昼挥挥手。

“快走吧，好好活下去，不管你做任何决定 ，我们都会永远支持你。不要犹豫，也不要害怕。”

话语一毕，齐昼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手臂被抓住的力道渐渐消散，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向后倒去，水花四溅，水淹没了他整个身体，这一次他没有浮在水面上，反而越来越无力地往下沉着。

透过湛蓝的水面向着上面望去，水面越来越浑浊，周围的一切景象全都消失不见了，仿佛刚才他遇到的不过全是自己离开时最后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