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风尘+番外(14)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岂料他不仅或者从战场上下来了,还打胜仗立了功。何彧本不欲用他,买通兵部和吏部两方关系,转手把他的战功赠与别人,还降了他的品级调至京城典仪这等无出头之日的位置上。

而他到了京城,仍为何彧做事。若非前阵子醉花楼事发,何彧也不会慌张至此。就算没有封他为骁骑将军打发至北疆的诏书,何彧也定会寻个由头把他一降再降。

他吊着沈知弈的命,却也防着沈知弈的背叛。

眼下他于京中未有倚仗,北疆虽常安无事,但战事千变万化,谁又说得准?从仕途上看,北疆倒没有京城传得那么不堪,未免不是个好去处。

只是他一心都记挂在豫王府那人身上,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他需得隐忍。

沈知弈抬头,半空中飞过两只干瘦的麻雀。大雪封了田,饶是这等精灵的鸟儿,不也找不着粮吃吗?

他无声呼了口气,眼前一片白雾凝了又散。

至少,他想,是瑞雪兆丰年吧。

转眼就到正月十五,快要结束在各皇家宴席连轴转的日子,宋吟秋甚是宽心。过完了年,内务府的大笔花销也总算消停一会儿,好歹宫里那位也得歇一段时日再找麻烦。

皇上前些日子在家宴上再提封邑一事。她揣测合着皇上的意思,大抵是豫王久居亲王而无功,如今皇家需得以身作则带头削减开支,早日充盈国库,最好是降了她的品级,削她做郡王,顺带着其他几个到了年纪的世子小姐们也都一并择日封出去。

宋吟秋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毕竟她是个假世子,爵位越低越不容易惹祸上身。但皇上此言一出,其他几个在场的世子郡公主们多数是不干的,毕竟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再想由奢入俭,哪怕只是降一点也是难的。

但她料想李顺,或者说豫王不会高兴看到这等局面。不过豫王并未出席家宴,而有几个世子郡公主们撒泼打滚,对于皇上来说,这戏也就够了。她冷眼旁观,倒更显识大体的气度来。

适才用过晚饭,下人便来报唐公子又来了。

宋吟秋寻思着唐明书寻她多半又是要拉她出游,便以做好了拒绝的准备。

但唐明书既然进了府,那自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吟秋,今日上元,我好不容易才从家里跑出来。好兄弟,你就陪我去逛灯会吧,可热闹了。”

他这么一闹,宋吟秋倒是想起一桩往事来。

那是她幼时方到豫王府不久,在京城过第一个上元节。彼时豫王清醒的时日还多,偶尔也与她上演父慈子孝的戏码,诸如上元节牵着年幼的她便服逛逛灯会一类。

京城上元金吾不禁夜,商贩们提着花灯随着人群满街叫卖,往日跑马过车的道路中央摆上几人高的大型花灯,火树银花令人目不暇接。

而她自幼在山村里长大,哪里见过这般繁华光景。又是小孩子心性,一时被灯火迷了眼,又经过一个花灯铺子,便盯得走不动路。

豫王起先还拉着她走,后来见她盯得出神,便也蹲下来问她:“怎么了?”

她怕得紧,只后悔多看了这一眼,但已经被发现了,便有些不知所措。她垂下眸,抿着唇不答话。

一旁的李顺眼尖,对豫王道:“王……老爷,少爷这是想买花灯呢。”

那小贩也是个机灵的,见几人衣着华贵,就连李顺这个奴仆都穿得一身好料子,连忙搁了扁担,从上边取下好几盏华丽的花灯来,道:“哎哟,小少爷真是好眼力。我这儿的花灯啊,可是这条街上花样最多的,来,小少爷尽管挑,都是老师傅的手艺,您看看,都是上好的颜色。”

宋吟秋怯生生地看着小贩手上那几盏灯,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街上锣鼓声震天,她声若蚊蚋地说自己不想要,不是故意停下来的,豫王大抵没听见。

她感到一只大手覆在自己头顶,豫王的声音温和地从上面传来:

“叫一声父王,就给你买。”

她依言叫了,豫王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指着摊贩手中的花灯问她想要哪个。

她抬头看了半天。大抵是因为摊贩看她是个男孩,从扁担上取下来的都是龙灯、狮子灯、老虎灯一类。

小贩还在兴高采烈地推荐着:“这个狮子灯小少爷肯定喜欢,狮子多威猛啊,小少爷若是拿上一个,那霸气!……”

那个小贩的狮子灯究竟最后卖出去没有,宋吟秋不知道。

她那一夜最后悔的,就是在小贩介绍狮子灯时,指着扁担上的兔子灯说她想要那个。

她说完后,豫王一瞬间沉默,久久未答。

宋吟秋没忍住,仰头瞄了豫王一眼。

她看到这个男人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与锋芒锐利的冰冷。

第12章 狡兔

“吟秋?吟秋你在听吗?”唐明书劝了半天没等到回复,抬眼一看,宋吟秋正盯着桌角,早神游天外去了。

唐明书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她方才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哎哟,我的殿下啊,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宋吟秋扫他一眼,起身理了理衣服,“走吧。”

唐明书愣愣看着她,道:“去哪儿?”

宋吟秋道:“逛灯会啊,你不是想逛?”

尽管她从心底里十分抗拒两个大男人逛灯会,但今日已是上元,过了今天日子便回到正轨了,某些人也就失去了正当上门拜访的理由。为了防止又有麻烦找上门,她不如便上街去躲躲。

再说了,上元灯会,今晚可是一年一度的金吾不禁夜。

自打她进豫王府第一年起,可是有好些年没见过上元灯会的盛景了。这些年的上元节她都独自在豫王府度过——大抵是因为开了年她便要前往封地,此后不知何时才能返京,趁着这在京中的最后一个上元节,放肆片刻许也无妨。

宋吟秋回屋更衣,唐明书自在外间喝茶等她。他闲来无事,随手翻起桌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诗经》,刚翻了没两页,却瞥到其中似有一物。他摊开书,只见那是一张折好的信纸。

《诗经》正停留在《秦风·蒹葭》这一章上,唐明书顾念着友人的私事,到底没拆开那一张纸。他思来想去不得其解,转头问流木:“你们家世子有看上的姑娘了?”

流木起先还一头雾水,心道自家主子不是女儿身吗,怎么就有看上的姑娘了。他下意识往宋吟秋紧闭的屋门瞥了一眼,道:“属下不敢揣测主子。”

唐明书见他如此反应,更是肯定自己的猜测,道:“哪家姑娘?不会是之前太后让他见的何三小姐吧?”

流木正不知如何回答,只听宋吟秋推门而出,疑道:“什么何三小姐?”

“礼部尚书家的三小姐啊,”唐明书对京中八卦风月之事甚有研究,“听闻你们曾在太后宫中见过。她倾心于沈屿,听说沈屿不日便要动身前往北疆,这些日子在府上哭着闹着不干,好像说是被禁足了。满京城都在传这事儿”

这可真够无聊的。

宋吟秋浅浅皱了下眉,唐明书看她的表情,应该已经不记得何三小姐这号人物了。

他方想起自己的猜测来:“我就说呢,殿下指定是有心上人了。难怪不记得何三小姐。”

宋吟秋更疑惑了:“什么心上人?”

“我俩什么关系,还跟我装呢,”唐明书举起那本《诗经》,得意洋洋地道,“你方才更衣,我便翻了翻你桌上这本书,谁知我竟在里面发现了这个。”

宋吟秋盯着他从书的夹缝中取出一张信纸,边缘泛黄,还有些保存时日长了特有的干燥脆裂的质感。

唐明书没看见她的眼神,仍说着:“还特意夹在《蒹葭》里。你可别欺我不读书啊,我虽素来不爱诗书,但也知《蒹葭》讲的可是男女相思之情……”

她的视线回到那本《诗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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