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风尘+番外(63)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管事低着头,他猜想这位定是知府吩咐过要特地照顾的贵人,他的目光触及女子的精致的短靴,却又猛地收了回来。

“是。”

他领着一群侍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却使眼色叫了好几个侍女来伺候——谁也没想知府口中的“贵人”竟是位女子,就连许鸿本人,想必也并不知晓。

二人一道走入这庭院内,宋吟秋被侍女领着,先行到一处房间歇了。靳云骁走了几步,复又折回,疑道:“那我住在哪儿?”

“穿过前面两个庭院就到了。”侍人恭敬地答道。

“这么远?”靳云骁不由得皱起眉,这距离,他纵有天大的能耐,也不能时刻盯着宋吟秋。

宋吟秋却心中一动,却淡淡地道:“通关文书都在你那儿,我还能跑了不成?”

靳云骁歪头思考,他似笑非笑地道:“你最好是。”

然而还是跟着侍人走了。

宋吟秋回房,侍女们早已备好热水。她借沐浴的由头打发掉一众侍女,见房中布置典雅,书册众多,大抵是许鸿知她来此,特地精加布置。

她瞥到桌上纸笔,与房间内风格迥异、想必来自天南海北的摆设。

她蓦地意识到,茶州曾是大夏重要的商品集散地,气候宜人。众多富商与远离朝堂纷扰的清修之人亦隐于此。

如此鱼龙混杂,倒是帮了她大忙。

十多年前后宫一位不知名的答应产下皇女,却不知所踪一事,最终还是被闹到了皇上跟前。

皇帝不出所料,自是龙颜大怒。但又有什么用?沈知弈跟着朝臣一道跪于地,没什么感情地跟着念“请皇上息怒”一类的话云云。

总归是缅怀已逝之人,已逝之人若知晓生人后事,想必生死的界限,倒也不必这么分明了。

不过,那礼部官员并非是何彧手下控制的人,也并未完全按照何彧的命令行事。百官寂静之中,倒是让他又扯出一件事来。

当年那位答应逝世后,后宫中之所以能够处理得如此干净,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便是,直到皇后与太后预备棺木,向答应入宫时黄册上记录的官家传讯时,才得知那家的女儿选秀之时原是染了重病,并未至京,如今早已许人。

如此说来,那答应竟成了来历不明之人,其腹中的孩子也算不得上有正统出身。

这本该是皇家秘辛,却被光明正大地掀开来,揭示在诸人面前。

龙椅之上,皇帝听完许久未答。沈知弈也是待大太监惊呼过后才知晓,皇帝听后,竟是急怒攻心,硬生生厥了过去。

朝中顿时一片手忙脚乱之态,早朝总归是进行不下去了。诸臣纷纷退朝,一时间假哭的假哭,作鸟兽散的鸟兽散。沈知弈踏出紫宸殿之时,见年岁已高的轮值太医飞一般地赶来,身后跟着的徒弟提着药箱,他们的影子斜映在白玉的地面上,倒显得像杂质。

是该好好报答这场好戏。

沈知弈无声地想,身后传来的声音嘈杂不堪。他听戏听得热闹,一时间脚步轻快,连带着台阶两旁裹了金粉的石雕也没那么碍眼了。

地名背景等纯属作者乱编……(轻轻跪下.jpg

第55章 人情

许鸿也是回府之时才知晓,韩太傅口中能够继承大统的皇家血脉,竟是位女子。

他一来虽有些惊讶,但料想原先小公主入宫后家中无倚仗,是以红颜命短,想必福薄生下位女子,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他当年是正统科举出身,曾是大梁的年纪最轻的状元,熟通经书史册,也知晓历朝中偶有女帝——倒也不是没有,大梁总归有血脉传承便罢了。

是以他更衣完毕,到庭院之中,便迎了靳云骁与宋吟秋。问题还是主要出在宋吟秋身上,他先前备的物件可都是给男子的——皇女就算是未来的皇帝,可终究是个女人,与男人同堂,像什么样子?

许鸿还是有些忐忑,但他想不出别的法子来。说是男女有别,可他听说皇女与靳云骁是同乘一辆马车来的,兴许是照着男儿的样子养的吧?

他捉摸不透,照皇女的吩咐只拣了清粥小菜,最后思虑着也添了些家常的荤菜,好歹是摆了普通的宴席,便让下人引二位入席了。

既是如此,便免不了他的夫人作陪。

主位自然是给皇女留着,许夫人坐在他手边,等人入席时低声问了一句:“听我身边的婢女说,那皇女,可生得一副好容貌,当真是正统出身?”

许鸿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他想,原先大梁哪个官宦不说自己是正统出身,到最后不是连国都丢了。原先的大梁皇族被杀得连个偏房都不剩,好容易找出个带着点皇家血脉的皇女,此事自然另当别论。

然而宋吟秋真正走进庭院时,许鸿却蓦地愣住了。

他瞠目结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当然不可能是单为着她的相貌,宋吟秋想。她沐浴后换了一身天青色的裙装,这样的素雅的颜色在姑娘家的衣裳里很少见,她也是收拾行李时才发现了这么一件,无端惹出些对曾经的记忆来。

也衬得她有些清冷。

她坐上高位,垂眸打量许鸿一眼,见许夫人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方回神。

然而却脱口而出:“世子殿下!”

宋吟秋罕见地不知如何作答。

许鸿竟是见过她的。

想来也合理,或许哪一年入京述职与豫王世子偶然见了一面也不一定。宋吟秋被拘在那方天地之中,难以辨出朝臣繁多而复杂的样貌。

她稳稳地端起茶杯,不经意间遮住了下半张脸,一双桃花眼微调,语调似乎觉得有趣:“许大人,您可瞧清楚了?”

许鸿被这轻柔的音色唤回了些许神智,紧接着就听见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跟着入了席:“哟,许大人,别来无恙啊。”

许鸿方才从怔愣中真正回神,他先是凭着位置判出宋吟秋想必便是皇女了,他朝二人施礼,道:“见过皇女殿下,靳少侠安好。”

靳云骁胡乱应了一声,也没等宋吟秋动筷便自行动起桌上为数不多的荤食。宋吟秋瞥他一眼,不作评价,倒也默许了他的行为。

反正他从来不拘管束。

“许大人安好,”将靳云骁此人当作不存在,宋吟秋呷了茶,品出杯中是上好的新茶,她搁了茶杯,道,“我与许大人此前从未相见,可隐约听得大人方才说了一句‘世子’。”

她顿了顿,方道:“不知此为何意?”

“殿下恕罪,”许鸿的语气中还有些惊疑,“微臣眼拙,方才见殿下容貌惊为天人,想有倾国之色,不想误以为殿下为一位故人。可否请教殿下名讳?”

这本是逾矩之事,但也在情理之中。

宋吟秋再次端起茶杯,她道:“我本无福承梁朝旧姓,故而随了父姓宋,名吟秋。”

许鸿手中的筷子哐当一声掉在了桌上。

许夫人不禁失声道:“宋吟……那不是……”

“夫人莫慌,”宋吟秋微微一笑,“不过名姓略有相似罢了,我与那位被废为庶人的大夏世子,除此以外又有几分相似呢?”

相貌不能说是相似,只能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许鸿心想。

但这又能如何呢?

良久,他舒了一口气。

他举杯道:“殿下说得甚是。拙荆失礼,臣代其为殿下赔罪了。”

“无妨,”宋吟秋大度得很,她亦举杯道,“往后有劳许大人与夫人照拂。”

一顿饭吃得明面上宾主尽欢,实际诸人都满腹心事。宋吟秋开诚布公地谈了韩太傅的计策,与北边的狄人里应外合,致使大夏南北受敌,拉长战地范围与粮草运输路线。她言语间的大气,倒是让许鸿又一番讶异。

“我原先以为皇女不过是韩暮手下的一枚棋子,可从今日看来,她也并非以为自己身陷囹圄,”散席后,许鸿送走两尊大佛,与夫人回房,途中心有所思道,“她若是有自己的想法,这倒也算得上是互惠互利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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