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抚大秦(211)

作者:一两故事换酒钱 阅读记录

“解决之法,当实虚并济。”

“唯有尽最大程度的去满足将士,才能将大秦立国这些年承诺的东西,以另一种形式得到兑现。”

扶苏额首。

嵇恒的确说过这话。

只是其中什么是实,什么又是虚呢?

嵇恒并没有急着解释。

他开口道:“这段时间,官府对商贾跟官吏都有动手,眼下商贾跟官吏人人自危,已不适合再有动作了,若是再有动作,只怕会激起官吏强烈的不安,到时恐就结果难料了。”

“关中这边只能就此作罢。”

“至于你所想的动官吏,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大秦本就对天下控制力不足,又岂能轻易的对朝臣动手?这岂不是在‘君逼官反’?”

“大秦可以去撩拨官吏的心弦。”

“但不能太过。”

“一旦过了火,恐会引火烧身。”

“而且知识这东西,眼下为少数人掌控,而这部分人多为天下有权有势有财之人,想从这些人的口中虎口夺食,即便是始皇,恐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旦惹得各方不满,到时就算是始皇恐也未必能压的下。”

扶苏脸色微变。

他仔细想了想,的确如嵇恒所说。

他道:“那先生此举又究竟是何用意?”

嵇恒冷笑一声,淡淡道:“只是解决军功爵制的窟窿。”

“军功爵制想得到妥善的处理,就必须安抚上百万的将士,而按照军功爵承诺的,大秦将赏赐士卒相应的田宅、钱财等,而关中的田地早就被瓜分干净了,钱财同样缺口很大。”

“这都不是朝廷短时能解决的。”

“之所以能一直压着,主要是大秦一统天下时,六国中不少国家是直接出城投降的,所以将士是没有打仗,军功却是算上去了,正因为此,将士虽然对朝廷有不满,但基于始皇的威望,以及对大秦的信任,将士才依旧愿意相信。”

“只是这些年,大秦北却匈奴、南取百越,功赏同样没有兑现,加之还将大量的士卒举家迁移到北疆跟岭南,这无疑激起了士卒的不满,军中对朝廷的不满情绪正在不断加深。”

“眼下这股不满已很是严重。”

“想解决,也远比想象的要困难,因为大秦就是给不出那么多钱粮,也没办法从关中挤出那么多田地出来,所以只能另辟蹊径。”

扶苏肃然端正。

他知道嵇恒要讲真正的东西了。

他也很好奇,这识文断字,怎么能解决军功爵的问题?

这两者似乎并无交汇。

胡亥也正襟危坐,好奇的看了过去。

嵇恒道:“正常来讲,朝廷想解决此事,只能给出对应的田地跟钱粮,但这都不是朝廷能给出来的,因而给田地跟钱粮是行不通的。”

“而除了田地跟钱粮,其他东西士卒也难以认同。”

扶苏点头。

田地跟钱粮是实打实的。

也是民众最为看重的,若能用其他东西替换,只怕官府早就这么做了,之所以没替换,就是找不到能替换的。

嵇恒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淡淡道:“世上大多数人操劳一生,不过是为了钱粮衣食,但你们可曾想过,他们孜孜不倦的劳作,换来的钱粮衣食,除了解决自身温饱,还会用在何处?”

“啊?”扶苏跟胡亥同时惊异出声。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满眼困惑。

扶苏沉吟片刻,缓缓道:“世人辛劳,所求不过温饱,除了解决温饱,还能用在何处?”

“他们甚至都不能称之解决温饱。”

“只能算作填腹。”

“再则。”

“黔首哪有多的钱粮?”

若没有走过开国路,深入下过地方,他恐对民间情况了解不到多少,但正是因为真正的到过地方,去了解过地方的情况,他才深刻的知晓,地方的贫穷,食不果腹,衣不裹体那是常事。

不少家庭甚至只有一套衣服。

谁出门谁穿。

这种情况哪还有多的钱粮?

嵇恒比他对民间的情况了解的多,为何还会说出这种话?

他满心费解。

胡亥同样充满了不解。

嵇恒摇了摇头,淡淡道:“你们会错意了,若是一个人没有成家,家中有百亩田地,就算不全部耕种,恐也能自知自足,只是官府不会容许这种情况,因而黔首辛勤劳作,除了保证自己温饱,更是为了家庭。”

“家……”扶苏低语。

嵇恒额首道:“就是家,只是很多人习惯把个人跟家庭混为一谈,但实则两者并不一定能对等,你们也都下意识认为,劳作是为了家庭的温饱,所以家庭对黔首而言很是重要。”

“而这便是破局之处。”

“家永远是人最温暖的地方。”

“士卒在外省吃俭用,出生入死,为的是什么?”

“为的正是这个家,为了让自己的家人能过的好,也为了让自己的家人,今后不用再遭这些苦难,所以他们不会轻易松口,因为在他们眼中,最切实最实在的东西就是田地跟钱粮。”

“也最能传给下一代。”

“所以从士卒本身出发,没东西能让他们认同。”

“但若是放在家庭里就未必了。”

闻言。

扶苏只觉毛骨悚然。

他深深的看着嵇恒,却是有种看到鬼一般,嵇恒这算计太毒了,他知道士卒不会轻易松口,寻常的东西也没办法让士卒认可,所以他根本就不管士卒自身,而是直接放眼于家庭。

但家是社会稳定的基石。

稍有处理不当,大秦恐就要出大事。

扶苏面色微白。

甚至都不敢喘粗气。

嵇恒淡淡的扫了扶苏几眼,知道扶苏又想岔了,他还没那么失心疯,用家庭去威胁上百万将士,那就算有上万个脑袋,也禁不起砍。

他冷声道:“士卒在外拼杀,为的是家庭,而真正论下去,其实是为的自己的后代,在能维持果腹的情况下,他们其实是乐于见到钱财耗费在后代身上,而这才是我让高、将闾他们编书的原因。”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士卒本身走不通,那就通过其子嗣。”

“过去识文断字基本被士人等阶层垄断,鲜少能为底层拥有,秦人虽对儒生很是不屑,但真出了事,还是会毕恭毕敬的请识字的布衣士子出手,他们过去只是没有办法识文断字,若是官府给他们后代机会呢。”

“他们恐就会开始权衡田地跟知识的价值了。”

“只要有人动了心,目的就达到了。”

“只要后续朝廷稍加引导,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士卒,在家中有足够养活一家人的田地后,把其余的功赏用来培养子嗣上。”

“因为对他们而言,知识那是上层人才能掌握的。”

“他们的子嗣一旦习的,岂非有机会能从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贱民’,成为大秦的吏,成为士人,成为贵族?!”

“士卒在外出生入死为的就是子孙后代。”

“但获得田地钱财最终又能如何?依旧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世世代代继续为黔首,遇到灾年,恐还要到处逃难,但若是有识字之能,至少也能算得上是一个布衣士人了。”

“这两者间的差距可是很大的。”

“而但凡有点见识,亦或者有点野心的人,在他们的眼中,官府给与他们子嗣上学的机会,是远比功赏得到的田地钱粮更有价值的。”

“毕竟……”

“这是能实现阶层跨越的!”

扶苏跟胡亥良久无言。

经嵇恒开口,他们才意识到一件事,对他们而言,识文断字,学习知识,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落到底层黔首眼中,却近乎是上天恩赐。

黔首一生除非是真的没法活命,不然他们的一生都是为了家庭。

而一个家庭最重要的是延续。

嵇恒正是清楚认识到了这点,所以他没有选择从黔首自身出发,而是选择从黔首的后代出发,通过黔首的子嗣,来动摇黔首对田地钱粮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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