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抚大秦(58)

作者:一两故事换酒钱 阅读记录

他就这么站在哪里。

冷眼的俯视着嵇恒,眸间带着几分嘲弄,似在对着嵇恒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看重的底层……”

“永远这般愚蠢,又永远这般愤慨。”

“他们不会主动求变,唯有强权,才能让他们做出变化。”

“是你错了!”

嵇恒默然无声。

他看着诅咒自己的秦人,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错了吗?

他从不这么认为。

自古以来,华夏的子民,都被统治者称作最愚。

因为他们最好骗。

只需给些小恩小惠,就能轻易让他们调转方向,甚至是主动背叛,这个情况从古至今,一直在不断发生,还会不断出现,不管天下如何变,不管有人是说的天花乱坠,还是说的很有理,底层民众依旧还是那么‘愚’。

但他对此已不认可。

历经十世,他曾怒骂过底层,也曾认可过愚民说法。

历来民最愚,但实最难欺。

底层民众想的没那么多,他们不在乎变得什么法,也不在乎君主是否雄才大略,他们在乎的只有一个,就是在上面领导下,日子是不是过的一天比一天好,是不是付出更多的劳动,就会收获更多的钱粮。

若是不是。

只要身边有更好的选择,他们就会毅然选择抛弃。

这就是人性。

最质朴但又最冷漠无情的人性。

不为民,终会为民所弃。

大秦之所以能横扫六合,的确是因商鞅变法,但更为准确的是,秦人给秦国卖命,是真能飞黄腾达。

这才是真因。

并非是商鞅算计了人性。

但商鞅之法只能强国,并不能治国。

沿袭旧路,注定出事。

嵇恒缓缓收回目光,他们的队列已走出城中,四周的聒杂声,也明显变小不少。

“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我没有错。”

“我只是没有做到过!”

嵇恒暗暗握紧了拳头,最终攥紧的拳头松开了,唯留下一道沉闷的叹气。

四百余人的队列,在此时化为了一道赭色长龙,朝着渭水草滩行进,他们这行人走的速度不快,但距离行刑的午时还有很长时间,因而随行的狱卒并未急着催促。

然队列中已渐渐传出了哭嚎声。

临死之际,终于有人支撑不住,心神崩溃了。

前面被秦人叱骂,为四方唾弃数落,他们只是心头愤懑,但也并未真的崩溃,而今离了围观人群,径直走在宽敞大道上,却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和害怕,直接痛哭出声。

嵇恒看着一旁的儒生,颇为无语的摇摇头。

在狱中愤世嫉俗,骂天骂地,到头真要死了,却陡然怕了。

实是有些可笑。

不过就算方士、儒生哭哭啼啼,也没能让队列停下,午时之前,他们这些人,终究还是被押到了刑场。

小山坡两侧,早已等候多时的围观人群,望着眼前这一大片,衣衫不整又面容枯槁的犯人,却是显得异常安静,只是张目翘首望着,不时还有人伸出手指指点点。

这时。

不知何时搭建的土台,两排突有号角齐鸣。

一阵呜咽声响彻草滩。

午时已到!

嵇恒站在一土坑前,缓缓闭上了眼。

他只觉如释重负。

甚至他都想主动跳进土坑,早点结束这惨淡的一世。

人间太苦,下辈子……

第071章 蝴蝶不见庄周醒!

号角声落下。

紧接着台角的司刑官员长喊一声:“主刑大臣到——”

御史大夫冯劫,御史德走到了台前。

两人平静的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刑场,最终由御史德宣诵这次的决刑书。

御史德的声音很冷冽,不带丝毫情绪色彩,如同铁硬的石工锤,一锤接着一锤的,将决刑书铿锵有力的宣读出来。

“大秦皇帝诏:查方士、儒生、六国贵族共计四百六十七名,无视大秦新政之利,不思国家善待之恩,以古非今,借古讽今,攻讦新政,散布谣言,图谋复辟三代旧制。”

“此等无法,无天,无君,无国之徒,唯奉自家私念为至高,毫无礼义廉耻,不思时势之变,不思民众之安居乐业,唯念复古复辟之旧说,在朝鼓噪分封制,在野勾连六国余孽,既不奉公,更不守法,君臣人伦之道尽皆沦丧。”

“如此罪行,罪不可赦!”

“为禁以文乱法之恶风,为禁复辟阴谋之得逞,对所有触犯法律之人犯处坑杀之刑!”

“以明新政,以正国法,以镇复辟。”

“大秦始皇帝三十五年秋!”

御史德的声音,如一声声惊雷,震荡着整个草滩。

四周围观的民众小声私语着,十有八九都喊‘杀得好、该杀’,‘自作孽,不可活’,‘该这些人被杀’等等。

如此形形色色的言论,也让一旁的关东之人,面色有些难看,却也不敢发作。

嵇恒挺身而立。

他的坑位十分的靠里,听不清这些驳杂言论。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远处微陡的小山坡上,有穿着粗麻布衣的,也有穿锦衣长袍的,不过看不太清,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不太可能遇到过去熟识的人。

韩信、田安这些人早就逃了。

不可能回来。

嵇氏族中跟他亲近的人,在他被抓入狱后,也遭到了牵连,俱发北河修长城去了。

嵇氏现在族中的人跟他都不熟。

“行刑!”御史大夫冯劫高喝一声。

嵇恒身后的狱卒,就将他们脚下的脚钳,以及脖子上的木枷解开了,不过身子依旧绑着缧绁,而后狱卒用力一推,数以百计的犯人,就这么被推到了深挖的土坑中。

泥土开始飞扬。

四周陡然传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嵇恒昂着头摊在坑中,虽感觉身下的土质有些奇怪,但也并未多想,很是坦然的闭上眼,既不吼,也不叫,就这么感受着泥土加身,最终身子被尽数掩埋。

嵇恒这般安静的终是少数。

草滩的坑穴中,破口大骂的不在少数,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这些中气十足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也越发的有气无力,甚至是语气都夹杂着几分颤音跟恐惧。

而一切的一切最终都化为了沉寂。

没有了任何声息。

在一旁的低矮山坡上,一中年男子跟一年青目睹了整个坑杀过程,心有悸悸然,面色很是惨淡。

“方士和儒生再也不能说话了吗?”

“是这些方士跟儒生不能说话了,然,有人会替他们说话的。”中年男子看着面色发白的青年,笑着道:“害怕了?”

“不怕!”

“不怕就好,以后该秦人怕了。”

“好。”

“幽幽晦冥,火以焚阴,郡县无道,天下失国,唯灾唯劫,尽在嬴秦。”

“始皇帝死而地分……”

缥缈而又低沉的声音,在山坡中传出,只是声音很细微,并不为四周察觉。

随着坑刑的结束,刑场之内再无任何异声,四周围观之人开始陆续离开,这时冯劫才下令,再给这些被坑杀之人添几抔土。

一切做完,四周已无多少人影。

唯有阵阵秋风袭来,在这片草滩上,形成阵阵呜咽之声。

声音十分的惊悚瘆人。

……

日暮时分。

咸阳西城的一间屋舍内。

一个浑身脏兮的青年,费力的抬起眼皮。

屋中的光照并不明亮。

也不刺眼。

甚至还略显暗沉。

嵇恒下意识晃了晃头,发须上抖落出大片沙土。

他木然的望向四周,后世的一切家具都没见,唯是那古色但不古香的陈设。

他伸手从脸上扣下一片沙土,并没有想象的沉重,甚至略显有些轻飘,他用手微微一撮,却是瞬间化为了细沙。

嵇恒苦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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