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21)

作者:尼莫点1 阅读记录

既然武复想立稳脚跟,那么借力打力,给他个表现机会尽情除掉那些腌臜脏污的羊狠狼贪,也未尝不可。

得到了皇上与中央的放权扶持,武复终于能大刀阔斧,做事儿自然卖力。于私来说,既能排除异己,又能讨皇上欢心,何乐而不为?于是,一天一口“誓死效忠,在所不辞”,热忱满腔。

那些在任上弄权牟利,买官卖官,贪污索贿,公账造假,豆腐渣水利工程等案子藏污纳垢许多年,现全部被翻出清顿。轻则申饬杖责,重则抄家九族。人心惶惶,杀鸡儆猴。一时之间,由点到面,纪律建设整顿的风气由地方蔓延至全天下,人人变贪厉薄,毫毛不犯,只行廉洁忠厚之举。

其实,流芳或遗臭,真的只在一念之间。

当然,这些功举成效都是我离开江南的后话了。

如今的我,正枯坐在驿站客房的窗棂旁,感受‘人闲桂花落’。楼下常有嘶鸣的马儿,匆促的蹄声,夜宿晓行的公差和信使。万事万物匆匆忙忙,唯我与桂花悠闲。

“夫人,奴婢给您热了些桂花冬酿酒,暖暖身子吧。”端来热酒的丫鬟叫碧秀,是刘清慰托驿丞昨天从牙婆那里买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婆子在外伺候。等后天女镖师到齐,就可以出发回京了。

我接过冬酿酒,细细一品,甜腻适中,浅笑道,“听说这桂花冬酿酒是苏州特产,还是时鲜货,当地百姓兴在冬至那天喝。如今才到霜降,这酒是哪儿来的?”

“刚奴婢在外面打水,有个官大哥打苏州来,带了些特产好酒,瞧着奴婢有些眼缘,于是就好心分了些给奴婢……”碧秀嗫喏低眉,桃红色的裾袄忒显眼了些。再细看,竟悄悄搽脂抹粉,本就不算秀丽的五官,艳俗之色顿显。

我当即对她失了几分好感,面上却不露声色。只叫她下去休息,换许嬷嬷进来伺候。

这许嬷嬷前半生是在杭州富甲府宅上的,后来赎了身,嫁了人,还生了个女儿,小日子也算如意。再然后,女儿出嫁了,没多久就随夫家了去京城营生。现如今许嬷嬷老伴病故,她又思女心切,想挨亲人近点,于是才想重操旧业顺道入京。

“得亏那六婶儿告诉我有位京城的夫人需要奴仆.......夫人 ,那牙婆就是六婶儿。她见我要只身一人赴京,也担忧路途坎坷危险。然后您与刘大人像及时雨一样出现了,有如神助啊。老身定会好好伺候好您的。”

“相识一场,本就不易,你我能做主仆,更是命中缘分。我年纪轻,您阅历深,咱们一路上多好照应。”

见我平易近人,娴静谦逊,没有一丝官家夫人的架子,许嬷嬷只笑着点了点头,悄悄赞赏。

我又温婉道,“今日碧秀给我热了些桂花冬酿,甜腻腻的,酒味儿又醇香,可有滋味了,待会嬷嬷你也尝尝。对了,她说是位官大哥赠予的。但是出门在外,我们总不好拿人手短,尤其是我们家大人的身份,更不应该。待会烦请嬷嬷还些银子过去。”

“您放心,老身马上就去。”她正欲转身,思虑一会儿,又顿住脚步,“夫人,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嬷嬷但说无妨。”

第24章

“我原也不想多嘴。这碧秀啊,昨儿一来就穿红戴绿,在楼下那么多男人面前,花枝招展,走来走去。叫我都替她羞啊。”

我微微蹙眉,“还不大清楚那碧秀是何来历,我想求个知根知底,不知嬷嬷可愿意对我知无不尽?”

老嬷嬷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碧秀的出身。这丫头一生下来就被生父卖给青楼养着,后来那老鸨犯了事儿,青楼被一锅端。十二三岁的她又辗转被卖到了知县府上做低等丫鬟。又过了几年,被知县家的大少爷收做通房,快活了好些日子,就差怀孕抬个姨娘的位份了。可惜,那大少爷后来娶了正妻,还是个泼辣强硬的,专治狐媚子。没多久,碧秀就被打发贱卖了。

这瓶桂花冬酿酒,听说是这路过歇脚的小信差家里老婆给他捎上的。碧秀不过与他眉来眼去了好几下,他就负了发妻的情意……

我说过自己的用人之道,狐媚猿攀者,留不得。看来,得趁早打发了。

*

刚入夜,我歇得早,辗转反侧,在想明日可该怎么办?非文与我相约的赏花之日,去,还是不去?

*

刚出驿站没两步天边就起了烟雨。随行的许嬷嬷赶紧为我撑起油纸伞,我碎步匆匆,绕过重重楼台与巷弄,再往黄篾楼水轩行百来米,就隐约到了见面的地点——乱花堤。

此刻,细雨恰好停了。交代好许嬷嬷在路边的凉亭候着,我抚住有些纤颤的胸口,调整好心情,放慢步调与呼吸,向乱花堤深处去。

说是乱花堤,此处却总是四季常青、幽绿绵延,偶尔有几棵应季换黄衫的槭枫,提醒来人别忘了外面的时节。顺着小径,叩开柴扉,放眼望,竟真有满园春色。苑内花繁,蝶闹蜂喧与“春”风同醉。

如今刚霜降不久,山水凄清,石泉碧漾,江南早该万花枯槁。若这里是他挖了心思操办布置的,定煞费了不少苦心。我心微荡,迫不及待想从明丽纷繁的花丛中寻那人的身影。

往前细听,隐约听见如黄莺般悦耳的低声笑语。心中顿生好奇时,正巧置身海棠树下,一朵朵粉白海棠压得枝条低垂,我便以繁密团花做掩体,悄悄拨开花枝,循着声音传来的方位看个究竟。

—— 那武玉书小姐穿着一身酡颜绣芍长裙,配上漂亮的簪花首饰,像是精心梳妆后故意来与繁花斗艳的。而非文玉立挺拔地站在一侧,嘴角轻笑,似乎心情甚好……

明明约好今日与我共赏良景,为何如今却在此地与别的女子谈笑甚欢?

我并不打算一言不发,独自委屈,然后隐忍离去。若其中有误会当时当面说清最好,若他确实朝三暮四,那我也得手撕出他的真面目才甘心。或许我也是个多情的,朝秦暮楚的。可却只许我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

正欲迈腿上前,却被一双中老年人的手及时拦住。那人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往苑外走,直到回首再也见不到姹紫嫣红之色,他才停下,用略略尖柔的嗓音道,“这位姑娘,你从哪儿来请打哪儿回,今日乱花堤内这小园儿,你可打搅不得。”

“为何?”我不明所以,明明是非文公子邀我今日赏花,这双鬓微白之人是谁?他又为何拦住我?

此时我还不知眼前略带阴柔的,正是安祥意公公。他伺候皇帝倒是尽心尽力死而后已,只以为翁斐是为了让武家小姐欢心,才千里加急寻芳觅翠。

刚他安心在外守着,打了个盹,不知我悄然走了进来。还是在密处的暗卫朝他扔了几个石子儿提醒,他才恍然醒来拉住我。

真是纳了闷,这苑儿属私人,苑主人说得好好的,平时游人都自觉不敢往来,怎么今日偏偏就有迷而不返的人呢。他不耐地想着,然后劝我走,“今儿我家主子与佳人有约,懒得与你多说,姑娘且走吧。不然……”不然得罪了圣上,可是会被砍脑袋的。

后半句话安祥意不忍脱出,太容易暴露身份,且又瞧着我终究是个寻常百姓,实在没必要搞得小姑娘诚惶诚恐的。

我笃信非文今日确实系有意邀我赏花赋诗的。但他是否只诚心与我一人游,就不好说了。

罢了,反正我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往后与他本就不可能有再多瓜葛。若他真是个风流滥情三心二意的,倒好些,我反而没必要对他念念不忘、扼腕可惜。

本可以选择在乱花堤的凉亭边儿上等他出来后朝我解释一番,但我没有。一是我时间仓促,二是我不愿。

今日不再见,算是惩罚吧。罚他明知我可能赴约,还让别的女子踏足此地春迹,不管是有意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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