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98)

作者:尼莫点1 阅读记录

我急中生智解释说,“昨天的雨势走向自北向南,京城地界先一步下了雨,京郊则雨迟。刘清慰赶去避夏行宫的途中淋了雨,皇上便吩咐了安公公给他临时找了身合适的衣裳。”

一旁侍候的安祥意即忙应是,帮着补充了许多。翁斐眼底燃起一缕略厌烦的火苗,扫过海媛珠,轻声微冷的语气反而显得不怒自威,“朕需要事事都跟你一个嫔妃事无巨细地交代吗?”

就在海媛珠哑口无言,泪意涔涔时,她见王太后几度袖摆微抬至胸前,似乎有话要说。以为太后会和往常一样对着我挟细拿粗。她不禁戛停泪意,升起了一股期待。

却不料王学英竟是帮翁斐佐证说辞的。太后竭诚道,“哀家之前为着归乐的身世,对琼嫔确实惩罚过甚。当时对琼嫔误会颇多,以为她是个忘恩负义、附翼攀鳞之辈。但经过这些日子的了解,哀家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她为湘地洪涝的灾民捐赠自己的月例和皇帝的恩赏,可见其济苦怜贫的慈悲心地;她为围棋大赛的各邦女棋手们谋求参赛机会,促进大翁朝对外的和谐邦交,可见其知事明礼,远瞩高瞻。所以,哀家早也有将一纸休书改判为和离之意,这才与皇上达成一致,让归乐代我亲去,做个见证人。”

显然,翁斐与我皆没有料到,太后这次不但没有纠找我们话里的漏洞、破绽,观衅而动,反而助我们自圆其说。此刻我还暂不知襄阳王早来过了恩渡寺。以为王太后莫不是看我怀有皇嗣,所以才对我额外开恩?又或者说,她是为了帮叶知秋开脱,才顺势而为?

这忽而和谐的一幕,甚至连叶知秋都倍觉诡异。

虽然这段日子总有是非口舌,插圈弄套,但所幸都化险为夷了。而且就在不久后,孩子终于平安降临了。

冬去春来,雪落了,冰又融了。叶落了,芽又生了。

春深时,窗扉外细雨如酥,梨花盈盈一地。本来从床头便能窥见高擎于瓦檐上的莹洁玉兰的。只是去年夏季有孕,如今才瓜熟蒂落,需闭紧门窗,不让风寒湿邪乘虚而入。

第110章

此刻, 孩子还在摇篮中酣睡,由奶娘与婢子们围护着。

杜欢姑姑莞然而笑,领着内监端来一碗清炖乌骨鸡。恰逢翁斐下朝来了漪澜殿, 看着汤膳到了, 便要亲自喂我喝下。

“臣妾被皇上养得那么娇贵,仿佛都要拿不起匙羹了。”我有些虚累地说笑, 虽然一朝分娩后身体可算自如自在了,但这几日还需养护好,才能恢复孕前的矫健活泼。

“朕来之前已经传了圣旨和敕命文书去了木良家。托你的福, 赐封你木家的养母顾氏为敕命夫人, 并且恩准她明日入宫小住两日, 与你团聚。顺便,也可以帮着照料照料你的身子。”

我眼底闪过一丝感激之色, “臣妾谢过皇上。”木家毕竟养育我多年,吃穿用度上从不曾亏待我,就算我被告破不是他们亲生女儿仍愿为我求情, 为我牵心挂肚。如今能回馈木家一个敕命封号, 让顾氏享俸禄, 抬地位, 实乃好事。

屋里头正说着话,殿外边儿的守门内监就来报, 说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桂珍姑姑来送兜肚了。翁斐见我将汤喝得差不多了, 便命人撤了碗,又慢悠悠地替我以手绢擦拭起了唇角。直到最后重新掖好被褥, 才对那下人吩咐道, “宣她进来吧。”

桂珍姑姑迈入殿内, 福了福身, 呈上了三件给孩子穿的兜肚,慈蔼地笑道,“这三件小衣裳,是太后娘娘这几日熬夜亲手缝制的。瞧这上面双龙戏珠的图案,栩栩如生,多可爱啊。”

见我脸上始终都淡淡的,并未太大喜色,桂珍姑姑不由替太后捏了把汗。自我入宫以来,对太后虽尽了礼数却从未有过趋炎附势的亲近之意。尤其最近太后开始对我表露关切,我反倒漠然置之,便更让王学英那边儿确信了什么...以为我是对她有怨有恨,才生了不可原谅的抗拒之心。

思于此,桂珍姑姑转头看了眼熟睡在摇篮中的婴孩,果然,上次太后亲赏的平安锁和手镯也不见戴上。我将桂珍姑姑无可奈何地叹息样看在眼底,心思玲珑着,但笑不语。自恩渡寺那日太后一反常态,替我说话,并且从此以后待我再无敌意,我就隐约猜透了七八分。料想着是或许是襄阳王跟太后透露了什么。就在回宫的前一夜,卧睡在我身侧的翁斐忽然起身……我因白日睡得足,晚上总是浅眠,所以听到翁斐起身的动静,出于关心,便悄然睁开了眼,披上外衣跟了出去。然后...无意间听鸾煞在汇报襄阳王动向,说霍风前些日子曾秘密来访恩渡寺的消息云云。

翁斐回御书房处理政务时,桂珍姑姑也不便多留,只好紧跟着告退了。前脚人刚走,后脚玉棠便从内务局领来了这个月的月例,身后还跟着两个眼生的小太监,端着两盆正爆花如瀑的春雍芍进了屋。

玉棠道,“娘娘,这是户部谢家今年贡奉的春雍芍。听说是新培育的花种,今春头一次开花儿呢。花瓣重重层叠,艳丽多姿,仅有五盆。内务局想着娘娘你会喜欢,就巴巴地送来了两盆。若其他宫里的人想要,还需等到明后年栽种成熟了才行。”

“生于春日,雍容华贵。春雍这名字当之无愧。似乎能与牡丹媲美了。”我凝着那一团团紧簇的浅粉深红色,心中明白,若非今朝母凭子贵,这般华贵稀珍的花,哪里轮得到我。

我命玉棠打发了那两内务局的太监赏钱,然后吩咐下人将花挪至了桌案旁。见春雍芍被安放好,玉棠又将闲杂人等屏退,对我细声回报道,“娘娘,宁康宫那边,那个叫芫梅的宫女儿来报说,淑妃宫里的小朱子殁了。”

早在太后离宫去佛寺那会儿,我便吩咐了玉棠,让她给我额外留意宁康宫那些宫人。尤其是有遭到排挤欺负的,定要好生观察,离间挑拨。玉棠并不知我真实用意,只以为我是想在皇城站稳脚跟,所以学着各宫娘娘安插眼线,如此防患于未然,也无可厚非。

说来也巧,这个叫芫梅的宫女我原是认识的。去年海媛珠在蕊珠芍药堂设宴,我入宫参加筵席,后又被太后拘在宁康宫罚跪了一个时辰。当时负责计时并且扶我出宫门的小宫女儿,就是她。

先前的几个月,我并没有着急笼络她。而是派人留心着她,每每在她遭受委屈时,伸以援手。比如仲秋的时候,她被宁康宫几个欺软怕硬的宫女围着欺负,只能一个人躲在上林苑掩袖哭泣。我便紧随其后散步至此,佯做偶遇,为她排忧解难。又比如腊月的时候,她去内务局领银炭,我命人与她擦肩而过时故意将她的炭盒打翻进了池水里,然后自己又做及时雨出现,把漪澜殿的银炭取给她拿去顶上。芫梅亦不是的傻子,面对我的“善意”与帮扶,她渐渐无师自通,开始向我回馈宁康宫里一些有的没的。

“小朱子人是怎么没的?”我问。

“淑妃那边儿对外只说小朱子是吃里扒外,背主求荣,无颜苟活便郁郁而终了。其实,小朱子回去后大约受了排挤,淑妃自然是容不下他的。而太后娘娘似乎也没有放过他的打算……芫梅也是值夜的时候隐约听到桂珍姑姑向太后娘娘汇报了小朱子人没了的消息。至于到底是淑妃还是太后动的手,她也不得而知。”

我心忽地怅然,却不好多说什么。这世道,这深宫,总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一条鲜活的人命说没就没,直叫人觉得惋惜。所幸这时候孩子醒来了,发出健康的婴啼,由奶娘们上赶着抱着哄,分散了我的注意。我收起心中一刹那的悲天悯人,转而欣慰问道,“可要喂奶了?”

奶娘亦笑答,“是该喂奶了。哟,还尿了呢。”

*

孩子满月那日,宫内外春和景明,杏雨梨云,一派祥瑞。宫道上莹白的梨花株株繁盛,悬灯结彩的宫人们穿梭而过,忙碌间不忘抖落肩头凋寥的残花碎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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