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鞭(11)

作者:红酒杯里装狗血 阅读记录

柳春亭此时已经上了山,她靠坐山崖边在一棵松树下,脚悬在空中,手里抓着一把松针往外掷。

她刚才拿鞭子对着这些松树好一顿抽打,却是半点意思都没有,鞭子打在松树上就如打在死木上一般,发出的声响都滞重笨拙,一点儿都不好听,白费了她的力气,还坏了她的心情。

松树顶没什么用!

柳春亭愤愤然地撞了一下背后的树干,细弱如毛刺一般的松针落下来一些,软趴趴地扎在她衣服上,眨眼的功夫就倒了下去。

“你在做什么?”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柳春亭回过头一看,李重山站在几步开外看着她,衬的周围的松树都矮了几分。

她眼神在他与松树之间来回转,只觉得松树越发怪异扭曲了。

她问道:“你和你师父说清楚了吗?如何?要回去杀了凤玉堂吗?”

李重山走近了些,立在她身侧低头看她一眼就转过头去,他望着崖下道:“你该将人命看重些。”

柳春亭轻声道:“是你说要杀他的。”

李重山道:“我不该那么说。”

柳春亭愣了愣:“凤玉堂说的是真的?”

李重山没有回答,柳春亭仰头看他,太阳刺眼得很,她不得不眯起眼,他侧脸被一圈光晕包围,让人相信他整个人,整颗心都是炙热又明亮的。

柳春亭取笑道:“人人都是假正经,只有你要做个真君子。”

李重山手握成拳,只恨自己不能将这头顶的太阳握住,让太阳长长久久地悬在当中,让地上再没有能躲能藏的地方。

柳春亭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说:“但我觉得还是君子好,君子惹人讨厌,你我若都惹人讨厌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李重山摇摇头,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他觉得柳春亭句句都是错的,却又句句都无法反驳。

“被人讨厌是什么滋味?”良久,他问。

柳春亭得意道:“非常快活自在。”

李重山笑起来:“那便让他们讨厌吧。”

他们一齐看着太阳升到天上的最高处,高到像永远坠不下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catchen的地雷!

第9章

回到湖州之后,他们前脚刚到客栈,凤玉堂后脚就来了。

李重山谢谢他派船一路送他们,凤玉堂笑道:“毕竟李兄也算是为我奔波。”他又邀请李重山去他的船上坐一坐。

李重山这回答应了。

柳春亭不愿意去,这次去听松楼坐了几天船实在是把她害得不轻,每回一上船她就觉得人轻飘飘地没着落,一下船又头重脚轻,负重难行。

她想留在客栈里头,可李重山不肯,说怕她惹是生非,她语带幽怨道:“现在你对我还不放心?”李重山被她问得面色难堪,风玉堂眼神古怪看着二人,柳春亭憋不住笑,又松口答应跟着去了。

风玉堂道:“柳姑娘到时候若不舒服可在舱内休息,船上连大夫都有,不用担心。”

柳春亭没说话,李重山不冷不热道:“凤老板考虑的倒是周全。”

柳春亭瞥他一眼,懒得顶他。

幸好凤玉堂将船停在了岸边,并没有在水上行驶,并且他这船和柳春亭坐过的船只不一样,更大,也更稳些,船上的家具都是订在地板上的,婢女仆人往来穿梭如常,若不朝外头看,根本感觉不出来是在船上。

三人安坐之后,菜品一样样地摆上来,柳春亭瞧着只感叹这位凤老板还真是会享受,也的确有钱,柳家跟他一比算是根本上不得台面的乡野破落户。

连桌上的酒杯碗碟都是玉做的,筷子是象牙雕的,这些物什寻常人家得了一件都得珍藏小心起来,柳春亭思量着她若是往地上甩,风玉堂怕是也不会多看一眼。

凤玉堂指了指其中一道菜介绍道:“这道是活取了一百只麻雀的舌头做的,虽不算什么稀奇名贵的吃食,但别有一番鲜美野趣。”

李重山本来准备拿筷子的手立刻放下了,脸色像是这麻雀是他认识的。

柳春亭忍着笑,她倒没有被激起怒火,但也没有被激起食欲,只觉得繁复无聊,她看着风玉堂暗想:富到这个份上,怪不得招灾。

凤玉堂笑道:“说实话,我到湖州本意是来避避风头的,没想到碰到了李兄,竟真的化险为夷了,老天爷心慈。”

他说完端起酒杯敬李重山,李重山被雀舌头弄得难受,硬邦邦地拒绝了:“我不喝酒。”

凤玉堂也不勉强,自己饮尽了杯中酒。

李重山却转向一边,对柳春亭道:“少吃些,小心夜里难受。”

柳春亭正拿起一块糕点,闻言道:“这个实在是好吃,你快试试!”她递到他嘴边,李重山吓了一跳,忙躲过她的手说:“你自己吃。”他还要作出严厉的模样,柳春亭却愈发笑得欢。

凤玉堂笑道:“柳姑娘若喜欢,待会儿我叫人给你装一些带走。”

柳春亭一笑:“好呀,再给我装一壶你这个酒,这个我也喜欢。”

凤玉堂大笑,满面红光,连声说好,解决了性命之忧后,他就恢复过去的那副嘴脸,看得人十分讨厌。

李重山冷眼看了半天,开口道:“听松楼虽已无事,但胡清水和翟云来不见得会善罢甘休,我刚到湖州就遇见轻舟门的弟子,他们为何而来,想必凤老板也清楚。”

凤玉堂无奈又气愤道:“我当然清楚,我这一趟一直走水路,轻舟门的人像水蛭似的,一直黏在船屁股上。”

“那你为何不上岸?”柳春亭问。

凤玉堂苦笑:“陆上翟云来更不好对付。”他看了一眼李重山,还有句话没说,再加上一个听松楼,走陆路怕是他都到不了湖州。

李重山大概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稍有些不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柳春亭这时却悄声对他道:“你不是说那个方始是来肃清水匪的吗?”

李重山还未回答,她又自己点点头说:“看来是骗你的,那人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李重山想到那日方始差点动手伤了她,心里也有些介怀,但仍道:“他虽不好,可你也不该无缘无故拿鞭子抽人家。”

柳春亭不当回事,笑了笑就又去拿碟子里的点心吃。

李重山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说什么,只得把话都咽回肚子里。

过了一会儿柳春亭就抱怨坐着无聊,拿着碟子糕点走了,说是要去外头喂鱼,李重山嘱咐她不要胡来,她笑着回头看他一眼,扬声道:“我几时胡来过?”凤玉堂但笑不语。

柳春亭走后,桌上的气氛为之一变,风玉堂放下筷子,说起了正事。

他关切地看着李重山,问道:“我没有连累李兄吧?”

李重山当然答没有,但脸色却并不轻松,他不自禁流露出来一些怀疑,可他又明白这怀疑是不对的。

只怪凤玉堂问的这个问题,让他心绪不宁。

凤玉堂留意着他的反应,他知道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会令李重山更加厌恶,但他就是想说。

他作出一副无趣模样叹道:“其实这种事很多见,一个人年轻时是位侠士,中年时立志做个大家英雄,老了却又突然嗅出了钱财的香气,岁数越大就越只能看清眼前的物事,倒不是错,人一辈子都在被欲望贪念纠缠着,不知为何,都说人老了就会清心寡欲,可我到老也定是爱财如命。”

“爱财不是错,但要取之有道。”

李重山有气,他对一个贼说这种话不过是对牛弹琴,还是对头死牛弹琴,是人都知道这话是对的,可又如何?没人喜欢做对的事。

凤玉堂果然面不改色地点头:“你说的没错,但我那时候听不进去,只想着怎么快一些,容易一些,因为自觉时间不多,一天快过一天,老人也是如此,因为他剩下的时间不多。”

李重山冷冷地看着他,他知道凤玉堂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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