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鞭(3)

作者:红酒杯里装狗血 阅读记录

这时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人,捡起了它,又攀上树把它放回了窝里。

他站在树上,回头朝她望了望,接着就足底轻轻一蹬,就跃上了屋顶,落在了她身旁。

“你若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就是,只有贼才爱躲在屋顶偷听。”他道。

柳春亭却道:“你就算把它送回窝里也没用,大鸟闻到它身上的人味儿就不会再喂它了。”

李重山道:“你又知道。”

柳春亭看他一眼:“我养过鸟。”

李重山冷嘲道:“还活着吗。”

柳春亭道:“死了,那鸟天天撞笼子,疯了一样,最后活活把自己撞死了,。”

李重山眼皮一跳,低头去看她,他知道她这话的意思,他知道她在看笑话,他不禁齿冷,她就像一个怪物,他怀疑她身体里流着的血是冷的。

柳春亭拍拍衣服上的灰站起来,奇怪地问他:“你做什么这样看我。”

李重山没有回答。

柳春亭笑起来,又道:“你不妨把我想得更坏一些,更可恶一些,你还可以想,若是今天中毒的人是我,那该多好。”

李重山淡道:“你本就是个疯子。”

柳春亭凑近他,好奇道:“那你说柳春桥跟我,谁疯得更厉害一点?”

她话音刚落,李重山朝她拍过一掌。

柳春亭却动也不动。

李重山没想到她居然不躲,还挺身迎上,他收势不及,打在了她的胸口上,手掌触到了她衣服上才被茶泼的湿处。

柳春亭被一掌击倒,压得瓦片碎响,她仰起头,李重山慢慢将两手背到身后,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仇人。

柳春亭只觉得胸口像被巨石压住,她急促地喘了口气,从胸口到喉咙立刻蹿出一股腥甜,她咬住唇,用力咽下了口中的血沫,这才开口道:“这一掌,日后我必将还你!”

李重山一言不发,眼神悠远,像是已经看到了她说的“日后”。

柳春亭爬起来,一跃而下。

李重山站在屋顶,看她踉跄着朝后院走去,大概是要回屋躺着。他那一掌并未尽力,她言语过分,心肠歹毒,合该受个教训。

她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皆只为了自己,只为了一时痛快,一时畅意。

春桥曾对他说,柳春亭迟早要犯个大错。

柳春亭走过转角之后才扶着墙,吐出一口血,她靠着墙站了一阵过后,才接着朝院子里走,不过她要去的不是她的院子,而是柳春桥的院子。

柳春桥的院子里没有一个仆人在,像是里头根本没有住人一样,以往就算是柳春桥不在家,他的院子里安排着仆人看护,白日里敞着大门和窗户,把光引进去照一照,如今却窗门紧闭,似是房里有见不得光的东西一样。

柳春亭推开门,屋子里一股涩苦的药味冲来,其中还杂着一股隐臭,她捂住口鼻,继续往里走。

绕过屏风,她看见柳春桥就躺在床上。

他双手双脚都被缚住,面孔扭曲,眼珠子翻到眼眶的最上方,嘴张着,发出来的声音像小狗被人按在水里的哀嚎,但全无意义,没人明白他在嚎叫些什么,就算此时他脑子里可能扎了无数根通红的针,也不会有人搭理他。他身下铺着一块布,被他不停蠕动的身体卷起,上面的腌臢污物都甩到了他身上,大概就是因为如此才不给他穿衣服,让他这么赤身露体地躺着。

屋子里的味道已经使人不敢贸进,柳春亭静静站着,她再看这样的柳春桥几眼,怕就要忘了原先的柳春桥是什么样儿了,以后她想起他来,就是他被绑在床上,身上沾着屎尿的样子。

柳春亭的眼睛再次来到了柳春桥脸上,她叫了一声哥哥,柳春桥依然在嚎,她走近了些,仔细看了看他,转头拎起了挂在床边的佩剑,柳春桥的佩剑,她抽出剑来,剑光从她脸上划过,平平常常,这是一把普通的剑,她手指在剑刃上滑过,接着抬高手臂,剑尖朝下,刺进了柳春桥的胸口。

“噗”一声,像撕开一块绸布,柳春桥嘴里“嗬”地叫了一声,像要蓄力跑到哪里去,血从剑和肉的缝隙里急速地渗出来,一切都不可挽回了,谁也不能再反悔。

柳春亭低头仔细看着柳春桥的脸,即使在濒死时刻,他依然没有片刻恢复成过去的柳春桥。

柳春亭可惜地松开剑柄,走了出去。

第3章

杀了柳春桥之后,柳春亭就去了竹屋,她筋疲力竭,手软得连鞭子都抓不紧,倒在床上便立刻睡了过去,

第一个发现柳春桥的人是李重山,他本来已经准备下山,特地来和徒弟告别,他进屋时柳春桥已经死透。李重山帮徒弟合上眼,又拔出了柳春桥胸口上的剑,他忽然想到,这把剑还从未饮血,没想到第一个死在剑下的就是它的主人。

一时天旋地转,李重山擦净剑上的血,强自稳住心神,提着剑走了出去,他需得先把柳春桥的死讯告知其父,之后再做打算。

得知爱子被害,柳自平险些没昏死过去,很快便有仆人坦白,今日曾见过柳春亭从少爷院子里出来。

李重山并不吃惊,没有谁吃惊,人人都面露恐惧,倒显出一种默契来。

柳自平叫人去把柳春亭绑来。

柳春亭不在自己的院子里,仆人们去了竹林,涌进竹屋,见她睡得香甜,他们举着火把照在她脸上,她只略微皱了皱眉头,依旧没有睁眼,仆人们连侥幸都来不及叹抓紧机会先把她绑住,绑好之后,才敢把她叫醒,她醒来也什么都没有问,只由着他们扭着她的手臂,将她带到了柳自平面前。

柳自平一见她,就拿起桌上柳春桥的佩剑,直往她头上劈。

柳春亭这时却笑出声来——她爹是个书生,只会下棋弹琴,半点武功都不懂,把剑当成了柴刀乱砍。

“稍等。”李重山拦住他道,“总要让她说句话。”

他是最公道体贴的一个人,柳春亭却对他这样的做派最为不耐烦,每每李重山摆出这幅脸,她就像被人那羽毛在鼻尖扫来扫去。

柳自平咬牙指着她道:“好!你说!我看你这孽障还能如何狡辩!”

柳春亭问:“你要我说什么?”

她刚说完柳自平一脚踹过来。

“畜生!”

柳春亭被踹得吐了血。

柳自平愣了愣,他没想到自己这一脚竟有这么大威力,又怀疑柳春亭在做戏,她何时柔弱至此了?

李重山却明白,柳春亭这口血是因为自己那一掌。

他并不后悔,她罪有应得。

李重山坐回椅子上,眼睛却还看着柳春亭,她狼狈地趴在地上,脸朝下,身体轻颤着,他想象得到她此刻的神情。

她一定在笑。

柳春亭站不起来,干脆歪着身子坐在了地上,她扭头望着柳自平道:“我是畜生,你难道是人?”

柳自平气得两眼发黑,直恨自己刚才没一剑砍了她。

“是你杀了春桥吗?”李重山开口问道,他是柳府唯一好奇答案的人。

柳春亭看向他,她嘴边沾着血,她说是。

真是她杀了柳春桥。

柳自平瞠目结舌,想骂又不知道要骂些什么,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生出这种怪物?

李重山又问:“你为何要杀他?”

柳春亭这次却不作答,她处境凶险,却还意态散漫。

李重山思绪翻起,他不得不想,要是当时他收了柳春亭为徒,今日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他又恨又悔道:“你何必非要他死?他现在这幅模样还能抢你什么?他好不容易才活下来,你···”

“但我见不得他那样活着。”柳春亭轻忽地打断了他,却说了这样的话。

李重山从她乌沉的,漩涡似的眼睛里,看到了不久前柳春桥躺在床上的模样,他那时是活着,同时如兽如鬼般地嚎叫着。

他不能被她迷惑。

“他的命不该由你做主。”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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