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不信吧。”他说，同时，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来人，把狐妖押到灭灵台……”

“等一下！”

沉默了良久的乐清，终于挺直了腰背，向法严长老俯首行大礼。

“事已至此，我不否认樟三的罪过。只是，乐清恳求长老，让乐清代受那天雷之刑。”乐清面色平静如水。

“乐清，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妙慧厉声问。

“你疯了！你要替我去死？”樟三小声问她。

“我不会死，我是修仙之人，天雷杀不死我。”乐清正色道，但她正眼都不瞧一下樟三。

妙慧听到了两人的低语：“那可是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即便你有修仙的灵力护体，不死也会被夺走半条命，这个痛苦你怎么承受得住！”

妙慧的眼中有了痛苦的神色：“乐清，师父一直教导你们，不要为男子神魂颠倒。自古男子多薄情寡幸，更何况，他是一个妖怪，一个禽兽……他值得你为他付出至此吗？”

乐清没有看樟三，而是面向妙慧，娓娓道：“师父，乐清对他，并非男女之情，而是出自道义。是他带我游出地宫，是他推我了一把，我才从没有死在天狗口下。他为救我，断尾，打回原形……我欠他太多，但我也知晓我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一次我还了他，自当与他恩断义绝。”

乐清俯首。

“傻孩子，傻孩子啊……”妙慧转过身去，不忍再看她的眼睛。

“疯婆娘，我不要你还我，不要！”阿红着眼睛说，“什么恩断义绝，我不同意！”

“行了！”法严不耐烦地说，“没有替刑的先例，你没有这个资格！”

“替酒替两杯！那我就替一百六十二道天雷，法严长老，如何？”乐清站起身，目光坚定地瞪着法严。

“如果是这样，那也可以替……”法严动摇了。

“法严师伯开恩啊！”苏药上前下跪求情，紧接着，詹无极也跪了过来。

这就是好朋友呀！她可能会在欢聚的时候淡忘你，但是一定会记得在你受难的时候拉你一把。

“花师妹，你来和我一起求情吧，大家都听你的！”苏药恳求花瑞雪。

于是花瑞雪也跪了过来。看见心上人师妹都求情了，大殿内的所有弟子，包括持剑的弟子，纷纷下跪求情。大殿之内立马充斥着一片求情声。

最后，是谢霖和薄灵霜朝法严行了一礼，谢霖道：“法严师伯，师伯是执法长老，自然要维护渺云宗的门规。请师伯念在乐清师妹是初犯，又重情重义，甘愿替友人受罚，又愿意与恶妖划清界限，便仍只罚她一半的天雷吧。”

见苦主的儿子儿媳都出面求情了，法严只好松口。

“来人，立刻把这只狐妖扔出山门，再上山就乱棍打死。把乐清押到灭灵台，即刻准备天雷之刑！”

乐清和樟三被押出太极殿。乐清被一左一右两个同门钳住了肩膀，往行刑的灭灵台的方向走，樟三则被往下山的路上拖拽。

两人分别之时，乐清只是故作轻松地一笑，道：“小狐狸，你的债我终于还完了，我们两清了。你下了山，赶紧回涂山吧！”

樟三被人从背后拖走，他不断地踢着脚，吼道：“什么两清，没有两清！你永远欠我！我就是死了变成鬼，也要纠缠你！”

她没有再说话，只留下了一个毅然远去的背影。

第18章 放逐

浮玉山，灭灵台。

乐清正立中央，脖子上、腰上、手腕、脚腕上共缠了六道铁索。这是防止她经不住痛苦而躲避。

那是乐清时隔三年再一次见到将离剑，渺云宗的镇派之宝，绝世仙剑将离剑。如今，她不是因为试炼要得到将离剑的认可，而是因为犯错，要遭到将离剑的惩罚。

法严凌空施法，立刻就有乌云汇聚，雷声轰鸣。

法严念诀：“太上台星，应变不停！鬼妖丧胆，精怪亡形！万神朝礼，役使雷霆！”

金阙狂雷诀！

天雷自将离剑引下。

第一道紫电击下，先是酥酥麻麻，紧接着是周身皮肤像被一千根小银针猛刺，然后是深入心扉和骨髓的痛楚，她觉得整个人像被撕裂一般。

汗如雨下，面色发白，来不及等她缓一缓，第二道天雷便击下了。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第九十九道。

灭灵台下，苏药在第五道天雷后便躲进了詹无极怀里哭泣，终于捱到法严长老的座下弟子数完第九十九声。

行完天雷之刑，法严长老再施削灵之术，将乐清所剩不多的修为一并废去。最后一步，便是逐出师门了。

乐清蜷缩在灭灵台上，周身不住地颤抖。苏药提着裙子狂奔上灭灵台。

詹无极看着她七窍流血昏迷不醒的样子，自己的双手也在颤抖，根本都不敢碰她一下。

苏药泪流满面地说着：“她的骨头……她全身骨头都碎了，快去拿门板！”

乐清是被放在门板上，被詹无极和几个身强力健的同门合力抬回房间的。紫烟阁送来了可以治伤疗骨的仙药，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她尽快可以自己走下山。

等到乐清可以下床的时候，便是她该离开山门的时候了。

那一天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乐清没有力气再哭了，只是心如止水地打包行装。

苏药往她的包裹里塞了一包银子。“这是这几天我和詹无极凑的，一文钱逼死英雄汉，你不可以推辞，还有……”苏药又塞了好几个药瓶，“这是我自己做的药，不是从紫烟阁拿的。有什么头疼脑热，磕磕碰碰，这些都够用了……”

苏药还没说完，乐清便紧紧抱住了她。“谢谢你，苏药。有你这个朋友，我一生无憾。”

苏药一眨眼落下两滴泪来，她赶紧擦干不想让乐清看见。“说什么肉麻话，你只要平安健康，就是没有糟蹋我的心意了。”

“好。”她红着眼睛，亦是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祝你和詹无极甜甜蜜蜜，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乱说，我才看不上他。”苏药破涕为笑。

两人又说了好些话，然后乐清背上行装，准备去向师父妙慧谢恩辞行。

乐清俯首磕了三个响头，妙慧始终背对着乐清。

等到乐清起身要离开，一旁服侍的师姐递来一柄剑和一颗药丹药。

“药是止疼的，剑是防身的。”师姐说，然后压低了声音，“师父嘱咐我，看见你服下药才能放你走。”

乐清直起身，朝妙慧再拜了三拜，然后服下了那粒丹药，拿起长剑离开了。

在她走到下山石阶处时，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那里等着她。

竟是谢霖。

他依旧白衣胜雪，玉树临风，依旧是渺云宗最闪闪发光、最受期待的弟子。乐清再也没有机会配得上他了。

她的心还是控制不住地咯噔了一下。

“这个哨子，你拿着。”谢霖递给她一根红纹白玉做的哨子。“渺云宗在修仙门派中极负盛名，与妖族结怨颇深。你被废去修为，手无缚鸡之力，下山之后可能会遭到妖族的欺负。如果遇到困难，你就吹响这个哨子，赤云剑派会有高手在第一时间赶过来护你周全。”

乐清没有伸手，只是对他微微一笑：“谢谢师兄，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还是敬谢不敏了。”

谢霖凝着眉，抓起她的手，硬是把那个哨子塞进了她的手心里。

“拿着。”他说，然后长舒了一口气，侧过头望向远方，“乐清，这也是，我还你的情。”

“我能做到的，仅此而已。”

他没有再言语，只是拂袖走远，留下一个衣袂飘飘的背影。

乐清偏过头，注视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手臂上三年前因他所受的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一行泪，从她脸颊上滑落。但是她的双手用力捂住了嘴，不让任何人听见她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