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兄今日脱马甲了吗(50)

作者:鱼西球球 阅读记录

快一些,再快一些。

而等他看见沐景序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便连梦里最后这一幕场景也忘了,只莫名流了几滴眼泪,好像痛得不行,又好像重新来过。

第42章

自宁宣王府那位世子爷好了以后,哪怕明面上京中一切如常,但敏锐如柯鸿雪沐景序者,仍旧能感受到静水下的暗流涌动。

最明显的就是京中几大势力隐隐约约有了转变。

朝廷内外几门派系中,一向以二皇子党背后的张阁老派和三皇子背后的夏将军派为首,各自暗暗争斗着。

而这两者之间,既因为夏将军兵权在手,也因为三皇子相较其他弟兄,显得更聪颖机灵一些,便在派系争斗中占了上风。

但说不清是从哪一天开始,二皇子党却有压过三皇子的趋势,二皇子本人更是多次被仁寿帝当面夸奖。

这就很有意思。

柯鸿雪从国子监讲完学回来,轻车熟路地去了大理寺。

少卿大人大约刚审完一个犯人,垂着眼从地牢出来,指尖占了几丝嫣红的血,正蹙着眉略显不悦。

柯鸿雪笑了一声,拧干一块湿帕走到他身边,自然而然地牵起沐景序的手,低下眉眼为他轻轻擦拭着:“这种事交给底下人干不好吗,少卿大人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狱卒们早习惯了柯少傅有事没事过来对他们家少卿大人动手动脚,见状眼观鼻鼻观心,打死不往那里瞧。

只有沐景序略愣了愣,手往后抽了一下,又在半途停住,任他仔仔细细地给自己擦干净了手指上沾到的那些血污。

柯鸿雪没说话,唇角弧度却往上扬了扬。

而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柯鸿雪状似不经意地说:“我想去会一会那位小世子。”

沐景序望了他一眼,柯鸿雪说:“学兄应该也看出来了,最近京城风波未免大了些。”

不一定就跟容棠有关,但的确是在他突然好了之后才发生的事。

柯鸿雪顿了顿:“说起来倒还有另一件新鲜事,听说宁宣王府准备迎娶世子妃。”

痴病刚好了的病秧子,娶妻倒也没什么,有些迷信人家将这个当做是冲喜,添丁进口,以免病人实际上是回光返照,只好这么几天。

但他要娶的却是个男人,身份也很有趣,是今年刚从蜀地调来京城的兵部侍郎李长甫的外甥。

京中今年开了春才有的波折,这两人一个春节病愈,一个从异地来京城,而今又凑在了一起要成亲……

柯鸿雪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他直觉认为这事多少有些蹊跷。

沐景序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说:“随你。”

柯鸿雪便笑了出来:“那我来安排。”

容棠娶亲那天柯鸿雪人没去,倒是送了些礼物,有同僚吃了酒席回来,咂着嘴巴跟他学那场面。

据说盛大得很,宁宣王妃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一贯娇养着,便是痴傻多年也没放弃。如今好了,难得有个想要的人,就算是男子,王妃也给足了排场,便是聘礼就堆满了一整间院子,更别提那几乎响彻了半座虞京城的炮仗和红装。

柯鸿雪当时正在批皇子和伴读们交上来的策论,闻言稍顿了一下,却只是笑着应和了一声:“是吗。”

“那是自然!”同僚说,“想来京中也难有这样盛大的亲事,我这些年就没看过第二场!”

柯鸿雪这次没有再应话,国子监院子里的山茶开得正好,透过院墙上的花窗,似乎要向外伸展。

柯鸿雪低着头看文章,却在心里默默反驳:有过的,他曾经看见过。

当时是庆正九年,时间若往前推十来年,京中曾有另一场盛大繁重的婚事。几乎以国母之礼相聘,所有人都觉得太子殿下婚后不久,便可继承皇位。

而他那时候在干什么呢?

春日朝阳烂漫,柯鸿雪出了神想。

他托父亲从江南带回来一对东珠和一尊翡翠观音,做以太子大婚的贺礼,却又另外准备了许多算不清价格的礼物。

宴席上尽是皇亲国戚、满朝权贵,柯鸿雪坐在角落,视线追随着满堂敬酒的那几个人。

有新郎官,也有三殿下。

盛扶泽脱去了素日艳丽的红衣,穿一身墨青的衣裳做配,跟在太子后面,替他挡些不得不喝下去的酒。

柯鸿雪却止不住地想,若是那件婚服穿在殿下身上是什么样的。

不需要穿别的颜色,他合该穿大红的衣裳,做春风得意的新郎。

大概是看入了迷,一时没回过来神,满堂宾客喝彩间,有人如墨如松柏,眼角隐约带着几分醉意,却笑得漂亮又张扬。

盛扶泽端着酒杯,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拉开椅子便坐了下来,轻轻叹出一口气,半倚半靠,借着园子里几棵桂花的枝干遮掩睡在他肩头,轻声说:“阿雪让我靠一会儿,头有点晕。”

柯鸿雪其实记不清当时说过些什么,过了十年,哪有一幕幕都清晰如昨的道理。

可他记得那天的桂花开得极好,盛扶泽靠过来的时候身上似有满怀桂花清香。

杯盏里有酒,秋夜月清亮又朦胧,满堂宾朋为婚宴的主人喝彩,盛扶泽却躲在角落,哄他用自己的杯子喝了满满一杯新婚酒。

他说:“阿雪,张嘴,今夜的酒不那么醉人。”

他眯着一双桃花眼,笑看远方的新郎官,似有意似随意,轻声呢喃:“阿雪,长兄大婚了啊……”

他那些年总将“阿雪”挂在嘴边,阿雪长阿雪短,像是离了这个称呼不会说话一般,又像是刻意又执拗地非要用这么亲昵暧昧的昵称唤他,语调中总带着几分似要让人沉醉的柔情。

柯鸿雪光是压着自己心脏不因为他的称呼乱颤已经用尽了力气,实在分不出力气再去细想那些藏在调笑与清酒后,似是而非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今再回忆起这些往事,他莫名在想,盛扶泽那句话后面跟着什么呢?

是“长兄大婚了啊,父皇应该要传位了吧?”;

还是……

“阿雪,长兄大婚了呢,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想出了神,柯鸿雪一个没注意,墨点落在了策论上,身边同僚轻轻吸了一口气:“这……”

那是某位皇子的文章,若好好地交上来却被他们污损了,难保不会受罚。

柯鸿雪却只略怔了一下,借着墨点画了副寒梅图,一气呵成得几乎是出于本能。

同僚震惊了,问:“你怎么这么熟练?”

柯鸿雪落完最后一笔,补上评语,微微笑了一笑:“有人教过我。”

这话说的就比较私密了,对方没有再问。

柯鸿雪也没有多说,只是在那一个瞬间,想起许多年前某天下午,他因为偷看某人分了心,纸上留下一团墨。

那人赤着脚走到他身后,笑得胸腔微颤,就着他的手便在策论上做起了画,声音响在头顶,却又贴着耳朵,格外温柔风流,似带着满腔宠溺:“画成寒梅便是,何至于让你皱眉?”

……

窗外山茶开得太艳了,春光漂亮得近乎虚幻,柯鸿雪分了太多次心,这班也值不下去。索性起身翘了班,再一次溜去了大理寺的监牢,手里还带着一束与阴暗牢狱完全不匹配的山茶。

沐景序这次倒是没沾上血,一身白衣干净得像是刚从翰林院做文章回来,而非趟过蛇虫鼠蚁遍布的监牢。

见他过来,沐景序微愣了两秒,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那束花上,又状似不经意地移开。

柯鸿雪三两步凑了上来,近乎是撒娇一般笑着说:“学兄,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去踏青吧。”

沐景序:“?”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拖着上了去郊外的马车。

虞京城里阳光灿烂,春衫换了夹袄,柯鸿雪像个孩子似的,半路买了一只燕子风筝,非要他陪自己拉着一起放。

幼时学礼仪学知识,便是再放浪形骸,也总有个限制,况且还有那样多不能和外人说的顾虑与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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