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去年元宵灯会的时候，他曾经在这里看见过将军府的马车。

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在三楼？

——

从城南到城北，坐马车也花不了多久的功夫。

春光阁是李蓉蓉自己的私产，虽然作为嫁妆带到了将军府，但是到底，还是拿捏在自己的手里的。

早上就已经被将军府上的人，特意通知过了的掌柜，一早就等在了酒楼的角门处。

这里是为了怕被冲撞的贵人们，所特意设置的偏门，远远的，看着带有将军府标记的马车过来，掌柜的就赶紧毕恭毕敬的上前，甚至还亲自帮着牵了马。

等进了酒楼，走过那铺着软垫的走廊，绕过红木的阶梯，路上也不曾碰见过什么人，步妩直接就被送进了三楼的包间。

世家大族的女子，一贯讲究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就连乘坐着的马车，也是被封着不能够随意的卷起来，那细小的缝隙，除了能够微微的透一透气之外，别的，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坐在了包间里面，又没有了外人，步妩才能够摘下自己脸上的面纱，远远的，隔着窗边的垂帘，窥探楼下街道上的热闹场景。

春光楼的位置好，刚好是在城隍庙的斜对角，三楼的位置，能够将底下的情形，一览无余。

翠华帮着把屋里面的屏风拉了过来，挡住了一会儿来送茶的小二，可能会经过的门口。又帮着，把屋里四边的窗帘半垂了下来，确保楼上能够看见楼下的情形，而楼下却看不见上面之后，这才走到步妩的身后，站定了打扇。

此时的天色还早，等到一会儿天黑下来之后，还能够看见底下的烟火。

步妩在围栏边的桌子旁坐了下来，底下的街道，和去年元宵的时候相比起来，倒是有着几分不一样。

四下里，正到处好奇的观望着呢，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侧影。

即使在楼上，只能够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但光是这一点露出来的样子，却就能够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他来了——

这个认知刚一在脑海里面冒出来，步妩就觉得自己的心，甜的慌。同时，也不自觉的，身子微微向外靠近了几分，想要更加仔细的看清楚底下那人的样子。

还没等想好，要不要出声告诉他，自己就在楼上的时候。

意外的，就看见他身边，跟着围过来了几个女孩子。

和她平日里看见的那些世家小姐们，完全不一样，应该是来庙会玩的普通女孩子。仪表和礼仪虽然看着没有小姐们来的注意，但却要活泼的多，也大胆的多。

看着底下的样子，几人似乎是说了一会儿的话，但隔得远，也听不清到底说的是什么。只是看着那几个女孩子含羞带臊，甚至还想要送荷包的样子，步妩即使听不到，却也不是不明白，那副情景，到底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出于本能的，就在那一瞬间，步妩感觉自己的全身的血液，完全的，就被冻住了。

连带着，整个大脑，都跟着空白了一瞬。

这一会儿，哪里还想要对方看见自己。

几乎是下意识的，步妩就起身，慌乱的往屋里退去，一不小心，脚步一乱的撞翻了原本放在桌上的茶，茶水溅到了地毯上，倒是把方才去拿点心的翠华，给吓了一跳。

“小姐，您没事吧？快让奴婢看看，有没有哪里被烫到了？”

听到了翠华的关怀，步妩有点浑浑噩噩的摇了摇头，“没，我没事。”

蹲下身子，仔细的查看了一番，确认步妩确实是没有受伤之后，翠华这才一边奇怪的看了一眼失魂落魄了一般的小姐，一边仔细的清扫起了地上的碎渣。

末了，顿了顿，“小姐，那一会儿，您还是要喝碧螺春吗？”

“啊，啊？”步妩看向翠华，但整个人却像是还没有彻底的回过神来似的，下意识的拿起了桌上的一块糕点，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点了点头。

第21章 孔明灯

木然的嚼着嘴里的糕点，手上捧着一杯温热的清茶，感觉自己稍微放松了一些的步妩，心中却不由得还有点失落。

方才那匆忙一瞥后看见的情景，现在还环绕在脑海里，久久的消散不去。

虽然一直都知道舒言很优秀，但是真的，等到真的亲眼看见他被别的女子追捧的时候，步妩还是会莫名的觉得很难过。就好像原本是只有自己知道的好，只有自己看见的光，同样，也被其他的人，看见了一样。

说不准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木然的坐在位置上，就连原本一心想要看的烟花，也顾不得去看了。

翠华站在不远处，眼观心心观鼻，不明白，明明只是打翻了一杯茶，自家小姐的情绪就变得异常的低落了起来。可刚刚进门的时候，那种肉眼可见的欣喜和高兴，却又确实不是骗人的。

难道，那一会儿的功夫里，是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吗？

可是方才明明已经仔细看过了，小姐确实没有受伤啊——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偷偷抬眼，去看坐在窗边的小姐。

“小姐！”翠华看着窗外正徐徐往上飘起的东西，当即不自觉的惊叫出声。

原本正沉浸在自己伤春悲秋的世界里，步妩猛地被翠华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刚想要没好声气的训诫一句，但看着她一脸惊奇的模样，分明却又不似作伪。

有点奇怪的把训诫的话咽回了肚子，步妩这才也跟着一起，往窗边看去。

此时的天已经黑下来了，正是要放烟花的时候。

可此时，步妩看见的，不是那姹紫嫣红的花火，而是在那绽放的花火前，已经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三楼窗户这里的——一盏巴掌大小的，孔明灯？！

小巧精致的样子，虽然随着周围的风，一直都飘飘荡荡的，但却毫不迟疑的，就要从窗户口里，往屋子里面过来了。

步妩看着那一盏孔明灯，心知肚明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一股情绪，起身上前一步，一口气就把孔明灯里的烛火给彻底的吹灭了。这还不算，看着孔明灯落下去了之后，她也不顾窗外还在绽放着的烟火，径直就把窗户给关了。

看着自家小姐那一气呵成的动作，原本就还没有回过神来的翠华，看着那紧闭的窗户，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但光看也知道，现在不是自己应该开口的时候，翠华帮着续了一杯茶之后，就很是自觉的，往后又退开了几步。

步妩刚刚莫名的对着孔明灯发了脾气，甚至还一时冲动的关上了窗户，可是等到重新坐下了之后，她又觉得有几分不安了起来。

两人难得能够见一次面，而且在对方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就独自一人生闷气，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可是临街的窗户，都已经被关上了，步妩刚刚才当着翠华的面，做出了那样的举动，现在一时半会儿的，也拉不下脸来，又把那个窗户打开。

正在犹豫的时候，耳尖的步妩很快听到了，窗户边，除了那烟花绽放的声音，似乎还有着旁的声音。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到了门上一样的，‘笃笃笃’很钝感的声音。

‘许是听错了吧？’步妩刚一这么想，就看着方才还紧闭着的窗户，被一枚小石子，‘唰’的一下，打破了窗户纸。

夜风‘嗖嗖’的，通过那个小洞口，一点点的往里面灌着……

“翠华，我想要吃百福记的桂花枣泥千片糕。”看着掉到了自己脚边的小石子，步妩有点无奈的用脚捻了捻。

百福记开在春光阁外三条街的地方，桂花枣泥千片糕是他们店里的招牌，有价无市，便是排队也很难买的到，算是京城里面的百年老字号了。

现在这个时候，再想要去买这个，怕是要比登天还要难了。